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
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譯文
人的一生到處奔走像什麽呢?應該像飛鴻踏在雪地吧。
偶爾在雪地上留下幾個爪印,但轉眼它又遠走高飛,哪還記得這痕跡留在何方!
奉閑已經去世,骨灰已安放到新造的那座小塔裏麵去了,當時在上麵題詩的那堵牆壁已經壞了,因此不能再見到舊時題詩的墨跡了。
是否還記得當年趕考時的艱辛磨難,由於路途遙遠,人困馬乏,連那頭陂腳的驢都受不了了。
注釋
此詩作於蘇軾經澠池(今屬河南),憶及蘇轍曾有《懷澠池寄子瞻兄》一詩,從而和之。子由:蘇軾弟蘇轍字子由。澠(miǎn)池:今河南澠池縣。這首詩是和蘇轍《懷澠池寄子瞻兄》而作。
“人生”句:此是和作,蘇軾依蘇轍原作中提到的雪泥引發出人生之感。查慎行、馮應榴以為用禪語,王文誥已駁其非,實為精警的譬喻,故錢鍾書《宋詩選注》指出:“雪泥鴻爪”,“後來變為成語”。
詩的前四句對於人生的經曆,作了一個深刻的比喻,說:人生所經曆過的地方和所經曆過的事情,象什麽樣子呢?該是象天上飛翔的鴻雁踩在積雪的地上;這雪地上因那偶然的機會,留下了腳爪的痕跡,可是鴻還得繼續飛行,飛向何方,哪裏還去考慮南北東西!因為這個比喻非常生動而且深刻,所以後來便成為“雪泥鴻爪”這個成語,用以比喻往事遺留下來的痕跡。
第三聯寫澠池當年寄宿過的那座佛寺的情況:當時接待咱們的那個老和尚已經死了,按傳統習慣,他的屍體經過火化,骨灰已安放到新造的那座小塔裏麵去了;當時在上麵題詩的那堵牆壁已經壞了,因此不能再見到舊時題詩的墨跡了。就是說,多少年過去了,人變了,和尚死了,物變了,寺壁壞了,世間已經曆了滄海桑田的變化。當年在雪泥上留下的鴻爪,象是雪化了,這些爪印也不見了。言外頗有為人生的短促歎息和對自己漂泊不定的感傷。
公元1061年(嘉祐六年)冬,蘇轍送蘇軾至鄭州,分手回京,作詩寄蘇軾,這是蘇軾的和作。蘇轍十九歲時,曾被任命為澠池縣主簿,未到任即中進士。他與蘇軾赴京應試路經澠池,同住縣中僧舍,同於壁上題詩。如今蘇軾赴陝西鳳翔做官,又要經過澠池,因而作《和子由澠池懷舊》。
前四句一氣貫串,自由舒卷,超逸絕倫,散中有整,行文自然。首聯兩句,以雪泥鴻爪比喻人生。一開始就發出感喟,有發人深思、引人入勝的作用,並挑起下聯的議論。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當飛鴻遠去之後,除了在雪泥上偶然留下幾處爪痕之外,又有誰會管它是要向東還是往西呢。作者結合生活中的情景發出對人生的見解。用雪泥、鴻爪作喻,較之一般敘事文字直敘人生飄泊不定、匆匆無常要形象、蘊藉得多。根據清人查慎行《蘇詩補注》記載,這個比喻是化用《景德傳燈錄》中天衣義懷禪師的話:“雁過長空,影沉寒水,雁無遺跡之意,水無留影之心。
蘇轍原詩的基調是懷舊,因為他十九歲時曾被任命為澠池縣的主簿(由於考中進士,未到任),嘉祐元年和兄軾隨父同往京城應試,又經過這裏,有訪僧留題之事。所以在詩裏寫道:“曾為縣吏民知否?舊宿僧房壁共題。”他覺得,這些經曆真是充滿了不然。如果說與澠池沒有緣份,為何總是與它發生關聯?如果說與澠池有緣份,為何又無法駐足時間稍長些?這就是蘇轍詩中的感慨。而由這些感慨,蘇軾更進一步對人生發表了一段議論。
這就是詩的前四句。在蘇軾看來,不僅具體的生活行無定蹤,整個人生也充滿了不可知,就像鴻雁在飛行過程中,不一駐足雪上,留下印跡,而鴻飛雪化,一切又都不複存在。那麽,在冥冥中到底有沒有一種力量在支配著這種行為呢?如果說,人生是由無數個坐標點所組成的,那麽,這些坐標點有沒有規律可循?青年蘇軾對人生發出了這樣的疑問和感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