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嶺記》鑒賞

文章先寫史可法殉國的決心,接寫史可法殉國的經過和在梅花嶺上埋衣冠的原因,之後又寫了史可法死後佚事和自己對於史可法忠烈愛國精神的無比崇敬。最後寫了史可法的弟婦以死來反抗清大將逼迫的事實。文章所寫內容頭緒多,時間跨度大,但都用梅花嶺一線貫穿起來,條理十分清楚。文中夾敘夾議,使立意更加明顯,語言也很簡煉。

文章第一段寫史可法準備赴死。這一段著重寫史可法要求部下幫他臨期自殺以成“大節”一件事,文中極其簡略地突出描寫史可法的行為、語言。在“江都圍急”、“勢不可為”的情況下,他召集諸將表明自己“與城為殉”,寧死不做俘虜的決心。勢危情急,史可法從容不迫,絲毫沒有死的恐懼和生的留戀,這是因為他感到值得死,而且必須死,表現了他多麽崇高的精神境界及大無畏的英勇氣概!當史德威慨然答應幫他自殺時,他一聽則“喜”,要把史德威寫成家譜,視為自己的兒子。文章正是用這些非同一般的行為、神態、語言等,刻劃史可法的視節操勝於自己的生命。

第二段記敘史可法的英勇就義,分三個層次。第一層寫史可法城陷後“拔刀自裁”未成,“大呼德威”,德威大受感動,痛哭流涕而“不能執刃”,未得死;第二層寫史可法壯烈就義。他抱定必死信念,被抓後怒視敵人,堂堂正正報出姓名,不聽勸降,“大罵而死”,從正麵表現了他的英勇氣概;第三層寫史可法遺言“死當葬梅花嶺上”,史德威“求公之骨不可得,乃以衣冠葬之”於梅花嶺。烈士的精神多麽象梅花的芳香不染、衝風傲雪的崇高節操。死而求葬梅花嶺,正說明了史可法高潔芳香的堅貞品質。點出梅花嶺這個地點,尤其顯得意味深長。

第三段寫史可法死後影響,突出表現他死得偉大。包括傳言史可法未死,英、霍山師托名起兵抗清以及吳中孫公兆奎諷刺洪承疇兩個層次。史可法未死城中的傳言亦有所據,有些野史即持此說。一開頭寫史可法未死的傳言,表明了人們對史可法的深切熱愛和懷念。史可法的精神激勵著各地義軍紛紛起而鬥爭。第二層次借孫兆奎被俘不屈,用史可法之死的話題諷刺大漢奸洪承疇的苟且偷生,和史可法形成鮮明對比。洪承疇問史可法“果死耶,抑未死耶”,孫兆奎亦明知故問,用同樣的疑問句當麵問洪承疇“果死耶,抑未死耶”,含意深長;史可法雖死,精神未死,雖死猶生;洪承疇雖未死,精神早死,雖生猶死!以反麵的洪承疇襯托史可法的偉大。

文章第四段是議論,帶有總結意味。以感慨語氣,舉顏真卿與文天祥這兩個古代人物為例,說明肉體雖然會死,但精神可以不死。最後直接議論史可法之死的意義。“忠烈遺骸,不可問矣”,但“其氣浩然,常留天地之間”,使“百年之後”登臨梅花嶺者,“無不淚下如雨”,倍受感動,就象親見了烈士,“忠烈之麵目宛然可遇”。詞氣之間,充滿了對英雄的讚美。最後兩句極其含蓄,表明烈士精神長存,不必計較於肉體的是否得到解脫。隻要繼承忠烈精神,也就不必定要假借烈士之名來行事。梅花嶺上僅有史可法的衣冠塚,無烈士骨殖,故文章亦側重於表彰史可法的精神,由此而生發出這一段關於肉體與精神的深刻議論。

《梅花嶺記》一文章法嚴謹,全文緊扣史可法的英勇就義,並按就義前、就義時、就義後的順序寫,最後對就義加以議論,總結全文。文章處處照應梅花嶺這個地點,注意選取史可法事跡中典型性的細節表現史可法的精神。文章議論顯得比較含蓄,言近旨遠,令人回味。

文章讚頌了史可法忠於職守、慷慨就義的高貴品質和廣大愛國群眾反抗強暴、誓死不屈的崇高氣節,並對洪承疇之類的漢奸作了無情的諷刺,抒發了作者的民族意識。主題明確,感情深沉,寓褒貶於客觀敘述之中,語言含蓄精練,富有感染力。嚴酷的文網迫使作者避實就虛,巧構思,精剪裁,對史可法的戰鬥經過簡略記述,而用大量篇幅記述其語言、行動和有關傳說,通過正麵描寫和側麵烘托陪襯的方法,以塑造抗清義士的高大形象。文章敘議結合,記敘部分以突出史可法的民族氣節,生動傳神;議論的文字則揭示其殉難的意義,深化了文章的主旨。

參考資料:
1、馬良春.《中國文學大辭典·第七卷》:天津人民出版社,1991
2、鬱賢皓.《中學古詩文鑒賞辭典》:江蘇古籍出版社,1988
3、賈傳棠.《中國古代文學作品多解大辭典》: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

原文《梅花嶺記》

[清代] 全祖望

順治二年乙酉四月,江都圍急。督相史忠烈公知勢不可為,集諸將而語之曰:“吾誓與城為殉,然侖皇中不可落於敵人之手以死,誰為我臨期成此大節者?”副將軍史德威慨然任之。忠烈喜曰:“吾尚未有子,汝當以同姓為吾後。吾上書太夫人,譜汝諸孫中。”

五日,城陷,忠烈拔刀自裁,諸將果爭前抱持之。忠烈大呼德威,德威流涕,不能執刃,遂為諸將所擁而行。至小東門,大兵如林而至,馬副使鳴騄、任太守民育及諸將劉都督肇基等皆死。忠烈乃瞠目曰:“我史閣部也。”被執至南門。和碩豫親王以先生呼之,勸之。忠烈大罵而死。初,忠烈遺言:“我死當葬梅花嶺上。”至是,德威求公之骨不可得,乃以衣冠葬之。

或曰:“城之破也,有親見忠烈青衣烏帽,乘白馬,出天寧門投江死者,未嚐殞於城中也。”自有是言,大江南北遂謂忠烈未死。已而英、霍山師大起,皆托忠烈之名,仿佛陳涉之稱項燕。吳中孫公兆奎以起兵不克,執至白下。經略洪承疇與之有舊,問曰:“先生在兵間,審知故揚州閣部史公果死耶,抑未死耶?”孫公答曰:“經略從北來,審知故鬆山殉難督師洪公果死耶,抑未死耶?”承疇大恚,急呼麾下驅出斬之。

嗚呼!神仙詭誕之說,謂顏太師以兵解,文少保亦以悟大光明法蟬脫,實未嚐死。不知忠義者聖賢家法,其氣浩然,常留天地之間,何必出世入世之麵目!神仙之說,所謂為蛇畫足。即如忠烈遺骸,不可問矣,百年而後,予登嶺上,與客述忠烈遺言,無不淚下如雨,想見當日圍城光景,此即忠烈之麵目宛然可遇,是不必問其果解脫否也,而況冒其未死之名者哉?

墓旁有丹徒錢烈女之塚,亦以乙酉在揚,凡五死而得絕,特告其父母火之,無留骨穢地,揚人葬之於此。江右王猷定、關中黃遵嚴、粵東屈大均為作傳、銘、哀詞。

顧尚有未盡表章者:予聞忠烈兄弟,自翰林可程下,尚有數人,其後皆來江都省墓。適英、霍山師敗,捕得冒稱忠烈者,大將發至江都,令史氏男女來認之。忠烈之第八弟已亡,其夫人年少有色,守節,亦出視之。大將豔其色,欲強娶之,夫人自裁而死。時以其出於大將之所逼也,莫敢為之表章者。

嗚呼!忠烈嚐恨可程在北,當易姓之間,不能仗節,出疏糾之。豈知身後乃有弟婦,以女子而踵兄公之餘烈乎?梅花如雪,芳香不染。異日有作忠烈祠者,副使諸公,諒在從祀之列,當另為別室以祀夫人,附以烈女一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