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首寫遊覽的詩,主要在於描寫山中古寺之幽深靜寂。此詩意在寫山寺,但並不正麵描摹,而側寫周圍景物,來烘托映襯山寺之幽勝。最後看到深潭已空,想到佛經中所說的其性暴烈的毒龍已經製服,喻指隻有克服邪念妄想,才能悟到禪理的高深,領略寧靜之幽趣。全詩不寫寺院,而寺院已在其中。詩歌構思奇妙、煉字精巧,其中“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鬆”,曆來被譽為煉字典範。
詩題“過香積寺”的“過”,意謂“訪問”、“探望”。既是去訪香積寺,卻又從“不知”說起;“不知”而又要去訪,表現出詩人的灑脫不羈。因為“不知”,詩人便步入茫茫山林中去尋找,行不數裏就進入白雲繚繞的山峰之下。此句正麵寫人入雲峰,實際映襯香積寺之深藏幽邃。還未到寺,已是如此雲封霧罩,香積寺之幽遠可想而知矣。
接著四句,是寫詩人在深山密林中的目見和耳聞。先看三四兩句。古樹參天的叢林中,杳無人跡;忽然又飄來一陣隱隱的鍾聲,在深山空穀中回響,使得本來就很寂靜的山林又蒙上了一層迷惘、神秘的情調,顯得越發安謐。“何處”二字,看似尋常,實則絕妙:由於山深林密,使人不覺鍾聲從何而來,隻有“嗡嗡”的聲音在四周繚繞;這與上句的“無人”相應,又暗承首句的“不知”。有小徑而無人行,聽鍾鳴而不知何處,再襯以周遭參天的古樹和層巒疊嶂的群山。這是十分荒僻而又幽靜的境界。
“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鬆。”兩句,仍然意在表現環境的幽冷,而手法和上二句不同,寫聲寫色,逼真如畫,堪稱名句。詩人以倒裝句,突出了入耳的泉聲和觸目的日色。“咽”字在這裏下得極為準確、生動:山中危石聳立,流泉自然不能輕快地流淌,隻能在嶙峋的岩石間艱難地穿行,仿佛痛苦地發出幽咽之聲。詩人用“冷”來形容“日色”,粗看極謬,然而仔細玩味,這個“冷”字實在太妙了。夕陽西下,昏黃的餘暉塗抹在一片幽深的鬆林上,這情狀,不能不“冷”。詩人涉荒穿幽,直到天快黑時才到香積寺,看到了寺前的水潭。“空潭”之“空”不能簡單地理解為“什麽也沒有”。王維詩中常用“空”字,如“空山不見人”、“空山新雨後”、“夜靜春山空”之類,都含有寧靜的意思。暮色降臨,麵對空闊幽靜的水潭,看著澄清透徹的潭水,再聯係到寺內修行學佛的僧人,詩人不禁想起佛教的故事:在西方的一個水潭中,曾有一毒龍藏身,累累害人。佛門高僧以無邊的佛法製服了毒龍,使其離潭他去,永不傷人。佛法可以製毒龍,亦可以克製世人心中的欲念啊。“安禪”為佛家術語,即安靜地打坐,在這裏指佛家思想。“毒龍”用以比喻世俗人的欲望。
詩采用由遠到近、由景入情的寫法,從“入雲峰”到“空潭曲”逐步接近香積寺,最後則吐露“安禪製毒龍”的情思。這中間過渡毫無痕跡,渾然天成。詩人描繪幽靜的山林景色,並不一味地從寂靜無聲上用力,反而著意寫了隱隱的鍾聲和嗚咽的泉聲,這鍾聲和泉聲非但沒有衝淡整個環境的平靜,反而增添了深山叢林的僻靜之感。這就是通常所講的“鳥鳴山更幽”的境界。
王維晚年詩筆常帶有一種恬淡寧靜的氣氛。這首詩,就是以他沉湎於佛學的恬靜心境,描繪出山林古寺的幽邃環境,從而造成一種清高幽僻的意境。王國維謂“不知一切景語,皆情語也”。這首詩的前六句純乎寫景,然無一處不透露詩人的心情,可以說,王維是把“晚年惟好靜”的情趣融化到所描寫的景物中去的了。因此最後“安禪製毒龍”,便是詩人心跡的自然流露。
- 參考資料:
- 1、唐永德 等.唐詩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153-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