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一、二句“為有雲屏無限嬌,鳳城寒盡怕春宵。”描述一對宦家夫婦的怨情。開頭用“為有”二字把怨苦的緣由提示出來。“雲屏”,雲母屏風,指閨房陳設富麗,“無限嬌”稱代嬌媚無比的少婦。金屋藏嬌,兩情繾綣,當春風送暖,京城寒盡之時,便雙雙地怕起春宵來了。丈夫既富且貴,妻子年輕貌美,兩人處在雲屏環列的閨房之中,更兼暖香暗送,氣候宜人,理應有春宵苦短之感,應該不會產生“怕”的心情。首句的“因”和次句的“果”有抵牾之處,這就造成一種懸念引人追詢答案。
三、四句“無端嫁得金龜婿,辜負香衾事早朝。”通過少婦的口說出“怕春宵”的原因。冬寒已盡,衾枕香暖,兩口子情意款洽,本應日晏方起,可是偏偏嫁了你這個身佩金龜的作官夫婿,天不亮就要起身去早朝,害得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守在閨房裏,實在不是滋味。這些似是枕畔之言,當丈夫正欲起身離去時,妻子對他說了這番話,又好象是埋怨自己,流露出類似“悔教夫婿覓封侯”那樣一種癡情;或是責怪丈夫,向他傾訴“孤鶴從來不得眠”的苦衷。“無端”二字活畫出這位少婦嬌嗔的口吻,表達了她對丈夫、對春宵愛戀的深情。其實,妻子的苦惱也是丈夫的苦惱。
前麵的“為有”和“鳳城”二句就正麵描述了丈夫的怨情。應當說他“怕春宵”比妻子有過之而無不及。除了留戀香衾,不願過早地離去,撇下嬌媚多情的妻子,讓她忍受春宵獨臥的痛苦;還怕聽妻子嗔怪的話,她那充滿柔情而又浸透淚水的怨言,聽了叫人不禁為之心碎。不願早起離去,又不得不早起離去。對於嬌妻,有內疚之意;對於早朝,有怨恨之情;對於愛情生活的受到損害,則有惋惜之感。“辜負”雲雲,出自妻子之口,同時也表達了丈夫的心意,顯得含蓄深婉,耐人尋味。
這首詩的中心字眼是第二句裏的“怕”,關於怕什麽的問題,三、四兩句的解答是“無端嫁得金龜婿,辜負香衾事早朝”。僅僅因為丈夫要早起上朝,就產生這麽大的怨氣,似乎有點不近情理。總之讀完全詩,讀者由“怕”字造成的懸念並未完全消除,詩有言外之還意,弦外之音。
屈複的《玉溪生詩意》分析說:“玉溪以絕世香豔之才,終老幕職,晨入暮出,簿書無暇,與嫁貴婿、負香衾何異?其怨也宜。”李商隱一生長期沉淪幕府,落魄江湖,不是他沒有才能,或有才能得不到賞識,而是不幸卷入牛李黨爭的漩渦之中,成了朋黨之爭的受害者。當他認識到這一點時,已為時太晚,不可自拔。“無端嫁得金龜婿”所表達的正是這樣一種悔恨莫及的痛苦心情。
這首絕句含蓄深沉而又富於變幻。前兩句一起一承,一因一果,好像比較平直。但著一“怕”字,風波頓起,情趣橫生。後麵兩句圍繞著“怕”字作進一步的解說,使意境更加開拓明朗。這樣寫,前後連貫,渾然一體。其中“為有”“無端”等語委婉盡情,極富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