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問題批判

近年來,也有哲學家對此表示懷疑。因為莊子所說,隻是自己的一種體驗,把體驗當成知識,固然表現了其超然的態度,但對認識卻大有不利,因為認識與體驗是兩回事。嚴格來說,莊子並沒有從邏輯上反駁惠施,而是把邏輯引到了它夠不到的地方,即各人當下的內心體驗,而這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不足為外人道的。不過,莊子既然運用了邏輯推理,就應該把它運用到底。假如我是惠施,就會繼續追問:你說你在濠上時知道了魚的快樂,但那是剛才的你,而現在說話的當下你已經不再是剛才的你了,你怎麽會知道剛才的你知道魚之樂呢?比如我,我也不知道我剛才怎麽知道你知道魚的快樂。麵對這樣的詰難,我想莊子不會再說什麽,他在語言上是輸了,即被剝奪了說話的資格,但在內心卻未必認為輸了,他隻要訴之於內心體驗,就是永遠的贏家(精神勝利法)。但恐怕不會有任何人願意真正充當這樣的贏家,因為一個每一個瞬間都不認同自己另一個瞬間的人將不再會是一個人了,甚至於將什麽都不是。也許莊子的真正意圖正是要說人什麽也不是,但他決不可能說出這一點,因為一“說”他就“是”了(語言是存在之家)。實際上,就連純粹內心的體驗,甚至就連沉默,也是需要時間的(所謂“保持沉默”),而一進入時間,就“是”一點什麽了(所以海德格爾把“存在”與“時間”看作不可分的),就有在先在後之分了,就可以用語言和邏輯來“說”了。所以隻要提到“剛才”的你和“現在”的你的區別,就會徹底取消莊子的發言權。

原文《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

[先秦] 佚名

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莊子曰:“鰷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