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賞析

這首詩以豪放、雄健的筆調描繪鍾山、大江的雄偉壯麗,在緬懷金陵曆史的同時,發出深深的感慨,把故壘蕭蕭的新都,寫得氣勢雄壯;抒發感今懷古之情的同時,又表達了對祖國統一的喜悅。

“大江來從萬山中”四句,寫目之所見。浩浩的長江,從萬山千壑中奔流而東,綿互兩岸的山勢,也隨之而宛轉東向,隻有那龍蟠虎踞的鍾山,挺然屹立在西邊,好像要乘長風,破巨浪,挽大江而西向似的。大江要東流,鍾山要西上,這就賦予了它們以人格的力量,賦予了它們以浩然的正氣,一個要衝向大海作波濤,一個要屹立西天作砥柱;一個能驚濤拍岸,一個不隨波逐流,於是在詩人的筆下,大江和鍾山都成了自己的化身,氣勢之雄偉,器宇之軒昂,是江山的傳神,也是詩人的寫照。“江讓相雄不相讓”四句,分承“大江”與“鍾山”兩聯。“相雄不相讓”,正是對以上四句的高度概括;“形勝爭誇”,則是對下文的有力開拓。

詩人的眼光從眼前的瑰實,一下轉向深邃的曆史。金陵的形勝,雖然依山帶河,固若金湯;金陵的王氣,雖然鬱鬱蔥蔥,至今不衰。然而守天下在德不在險,在於得人心而不在於什麽“壓之”之術。縱使秦始皇鎮“金陵之氣”,而金陵卻依舊“佳氣蔥蔥”,而為“我懷鬱塞何由開”以下四句作了很好的鋪墊。漢方全盛,而賈誼以為天下事可為痛哭者多;明方開國,而高啟便有“我懷鬱塞”之惑,這是遠謀深慮者能夠居安以思危、見患於未形的表現。詩人在酒酣耳熱之際,登上雨花台,驀然在“荒煙落日之中”,萌發一種懷古的感情,重現了“金陵昔時何牡哉?席卷英雄天下來”的景象,不禁陷入了對現實和曆史的沉思:那建都在這裏的六代帝王,演出一幕一幕的悲劇,都在他的腦海裏翻騰。“石頭城下濤聲怒”句,就是藝術地概括了在他腦海裏重演的曆史悲劇。南朝陳後主和三國吳孫皓的悲慘結局,正是詩人“我懷鬱塞何由開”的導線。陳後主做了隋軍的俘虜,這就是“武騎幹群誰敢渡”的藝術概括。吳主孫皓先有“黃旗入洛”的曆史笑柄,後有“鐵鎖橫江未為固”的具體史實。這兩位君主坐擁長江天險,而而遺下笑柄,甚至亡國,這是作者思索之因。

“前三國,後六朝”四句,是詩人進一步對六朝曆史的探索和反思。如果說前四句是“點”,那麽後四句就是“麵”;前四句是典型的悲劇,後四句便是曆史的普遍規律;前四句是鋪陳史實,後四句便是深化主題。詩人認為不管是“前三國”,也好“後六朝”也好,它們都已經過去了,成了曆史的匆匆過客,當時那些豪華宮闕,如今也已埋沒在荒煙蔓草之中。那些務於“割據”的“英雄”們,曾經是“爭城以戰,殺人盈城;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的。他們所建立起來的王朝,是無數老百姓的白骨壘起來的。“幾度戰血流寒潮”,不就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深沉感歎。這就是三國、六朝的曆史,這就是供詩人憑吊、供漁樵閑話的千秋曆史。新建起來的明代,能否改變曆史的規津。詩人不敢想,也不敢說,然而這正是詩人“我懷鬱塞何由開”的真正原因。

詩人把筆鋒一轉,從曆史的深沉反思中跳到對現實的讚美歌頌,而把那一段潛台詞輕任地抹掉。“我今幸逢聖人起南國”四句,表麵上是詩人對現實的歌頌,實則是詩人對國家的期望:他希望從此鑄甲兵,為農器,賣寶刀,買耕牛,真正與民休息,讓老百姓在和平的環境中愉快地生活著;他希望從此四海一家,再不要憑險割據,南北對峙,讓老百姓在戰火中流離失所。聲調是歡快的,但歡快中帶有一絲沉鬱的感情;心境是爽朗的,但爽朗中蒙上了一層曆史的陰影。既有豪放偉岸之氣,又有沉鬱頓挫之致。

參考資料:
1、於非.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三):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106-109
2、劉民紅,高啟《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主題辨析,《語文學刊》 2006年18期
3、錢仲連 等.元明清詩鑒賞辭典(上):上海辭書出版社,2001:299-302

原文《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

[明代] 高啟

大江來從萬山中,山勢盡與江流東。
鍾山如龍獨西上,欲破巨浪乘長風。
江山相雄不相讓,形勝爭誇天下壯。
秦皇空此瘞黃金,佳氣蔥蔥至今王。
我懷鬱塞何由開,酒酣走上城南台;
坐覺蒼茫萬古意,遠自荒煙落日之中來!
石頭城下濤聲怒,武騎千群誰敢渡?
黃旗入洛竟何祥,鐵鎖橫江未為固。
前三國,後六朝,草生宮闕何蕭蕭。
英雄乘時務割據,幾度戰血流寒潮。
我生幸逢聖人起南國,禍亂初平事休息。
從今四海永為家,不用長江限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