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辯
孟子是一位有名的雄辯家。其門人公都子對他說:“外人皆稱夫子好辯。”孟子回答說:“我豈好辯哉?不得已也!”孟子確實是為了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張,對付那班見利忘義、嗜殺不仁的統治者,才施展他的辯才的。孟子對付梁襄王,首先在於善於察言觀色而擇言。他見梁襄王“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這個國君不像個國君的樣子,就是接近了他,也看不出什麽威嚴。孟子對梁襄王的印象並不佳,因而講話直截了當,毫不婉轉曲折。其次在於圍繞中心,逐步展開論述。梁襄王的命題是“天下惡乎定?”怎樣才能使天下安定,孟子回答以“定於一”,襄王不知“孰能一之”,孟子對以“不嗜殺人者能一之”。梁襄王的問話不如他父親梁惠王能提出一些他麵臨的矛盾,步步追問的都屬於治國的常識性問題,孟子也就以嚴密的邏輯聯係,將啟發與闡釋相結合的言論,使之啟蒙益智。作為一國之君,隻有使天下歸附,才得人心,這就要愛民保民,絕不嗜殺好戰,那麽天下歸於一統,社會也就安定了。孟子循著梁襄王問題的思路,逐步揭示所要講的內容,而不徑直揭底,使對方在獲得某種滿足之時,又有新的不滿足,這種“引而不發,躍如也”的講話藝術,較之捷言盡說更能收到效果。
善喻
漢代趙岐《孟子題辭》說:“孟子長於譬喻,辭不迫切,而意已獨至。”比喻即使語言生動形象,具有直觀性,又含意豐富,具有揭示事物本質的深刻性。《孟子見梁襄王》,同樣以生動的比喻說明了“天下莫不與也”的道理。孟子將人民盼望不嗜殺的君王,比作七八月間的旱苗盼雨。苗“槁”,久旱要枯死,這時天空“油然作雲,沛然下雨”,烏雲像油一樣的漫延,泛著光澤,大雨像滿溢樣嘩嘩傾瀉,那麽禾苗自然“然興之”,蓬蓬勃勃地生長,更為茂盛。孟子以苗“槁”與“興”的對比,說明雨對禾生死榮枯的關係,顯示人民對明君與暴君的態度。孟子形容天下之民歸附不嗜殺人者,“猶水之就下”,無法抗拒,也貌合神契。槁苗望雨“孰能禦之”,民之歸附,“沛然誰能禦之”,反詰得讓人毋庸置疑。要天下“與”之,都跟隨君王,關鍵在君不嗜殺人,如甘霖惠旱苗,則民便如水歸溝壑,前以天上雨水比君澤,後以地上流水比民心,兩喻相銜聯,又各賦其義,既自然又新穎。雨潤禾苗,水向低處,生活中習見之事,易明之理,既為人熟知又深感貼切。
犀利
郭沫若在《十批判書》中說:“孟文的犀利,莊文的恣肆,荀文的渾厚,韓文的峻峭,單拿文章來講,實在各有千秋。”(《荀子的批判》)孟子對梁襄王的應答,也是詞鋒尖銳。“不嗜殺人者能一之”,而“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殺人者也”。沒有一個君王不好殺人,概括戰國時廣闊的社會現實,也揭示了當時尖銳的階級矛盾,且連梁惠王、梁襄王也都一概列入嗜殺者之列。孟子看出梁襄王也屬於嗜殺圖霸的一類角色,也就乘機痛下針砭。他對梁惠王還申述了一番“王無罪歲,斯天下之民至焉”,“為民父母,行政,不免於率獸而食人,惡在其為民父母也”,“仁者無敵”的道理,而對梁襄王則勸之仍恐其愚,譏之則不畏其惱,言言作聲,語語中的。孟子對梁襄王一番應答之後,梁襄王沒有任何反應。孟子見在梁無法施行他的政治主張,便由梁到齊,“加齊之卿相”。
孟子見梁襄王時,已是七十歲左右,先前已經遊曆了好多國家,到梁後先和惠王有過多次接觸,因此這時是他思想很成熟的時期,也是經驗很豐富的時候。他與梁襄王僅此一次接觸的記載,雖然時間短暫,言談簡要,可是由此一斑,亦可見孟子的思想核心和講話藝術。就此,對於我們了解孟子的主張以及散文藝術,是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