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馬長城窟行》賞析

《飲馬長城窟行》這首詩是思婦懷念在遠方行役的丈夫的。《鹽鐵論》中說:“今天下一統,而方內不安。徭役遠,內外煩。古者,過年無徭,逾時無役。今近者數千裏,遠者過萬裏,曆二期而長不還,父子憂愁,妻子詠歎,憤懣之情發於心,慕思之積痛骨髓。”這首詩就是漢代這類社會現實的反映。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綿綿:連綿。思遠道:指思念遠方的親人。這兩句是說,河邊春草青青,連綿不絕伸向遠方,令我思念遠行在外的丈夫。

“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不可思:無可奈何之反語,意謂相思徒然無益。宿昔:昨夜。之:指代思念之人。這兩句是說,遠在外鄉的丈夫不能終日思念,昨夜在夢中卻見到了他。

詩的開頭作者借著景色的鋪陳,引發婦人觸景生情,對遠離家鄉的丈夫的思念。綿綿兩字傳達了兩層意義:婦人思緒的綿綿是由青草的綿延不絕引起的。由於路途的遙遠,思念也是徒然的,隻好在夢中求得相會。

“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忽覺:忽然醒來。這兩句是說,夢裏見到他在我的身旁,一覺醒來他仍在他鄉。

“他鄉各異縣,展轉不相見。”各異縣:各在異地。展轉:同“輾轉”,飄泊不定。這兩句是說,他鄉各有不同的地區,丈夫在他鄉飄泊不能見到。然而在夢中實現的願望,醒過來後又是遙遠的空間隔絕,依舊是“他鄉各異縣”,彼此無法相見。

這一段可以說是故事的前提。在修辭技巧上,“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中的“遠道”;“宿昔夢見之,夢見在我旁”中的“夢見”;以及“忽覺在他鄉,他鄉各異縣”中的“他鄉”;都是修辭技巧中的“頂針”句法。這樣連綴句子的方式,使得全段讀起來有一種流暢的音樂性。

“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這兩句是說,桑樹枯萎知道天風已到,海水也知道天寒的滋味。枯桑無葉可落,但知天風之大小;海水經冬不凍,仍知天氣之溫寒。以此比喻夫婦久別,心知其苦。

“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媚:愛,悅,親熱。這兩句是說,同鄉的遊子們各自回家親愛,有誰肯向我告訴我丈夫的訊息。這是第二段,暗示遠方的人也能了解,而鄰居卻隻顧沉浸在家庭的歡樂中,不肯為她捎個信。在這一段中,運用了起興和對比的手法,寫女子獨守家門,表現其孤獨淒涼的感情。

“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這兩句是說,有位客人從遠方來到,送給我裝有絹帛書信的鯉魚狀木盒。

“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兒:指童仆。尺素書:即書信。古人寫信用絹帛或木板,其長度不過一尺,故稱“尺素”或“尺牘”。這兩句是說,呼喚童仆打開木盒,其中有有尺把長用素帛寫的信。

“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長跪:直起腰來跪著。何如:怎麽樣。這兩句是說,直起腰來跪著恭恭敬敬地拜讀丈夫寫來的信。信中究竟說了些什麽呢?

“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書信的前一部分是說要增加飯量保重身體,書信的後一部分是經常想念。最後一段,情節發生了轉折,忽然有客從遠方帶來木質雙鯉魚夾封的信函,呼兒拆封解除了她的思念之苦,而在書中也獲得了遠方傳來的對她堅定不移的情意。

這首詩以思婦第一人稱自敘的口吻寫出,多處采用比興手法,語言清新,語句上遞下接,氣勢連貫,很有特色。全詩語言簡短質樸,通俗易懂,但感情濃鬱,流宕曲折,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詩歌從思念寫到收到書信,從痛苦絕望寫到驚喜激動再寫到失望平靜,情緒沒有產生劇烈的波動,卻顯得自然而不突兀,顯然作者在構思和剪裁上是下足了功夫的。尤其以夢境為中心內容的前八句,形式結構相當有特色:每句協韻,兩句一轉,前一韻的末句與後一韻的首句,詞語相同重疊,環環相扣,逐層推進。這種聯綿頂真的用法,在後世發展成為獨特的“轆轤體”。表達上的精妙,是為了更好地表現思想內容,這種相思的感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即便是那個被相思的對象也是不能完全的感同身受的。

但在那個時代,戰亂與動蕩造成的家人離散很多時候是不可避免的,天災與人禍的兩相作用讓底層的民眾不得不麵對分離。在這樣的不得已下,即便思念是讓人絕望難以承受的,但日子總要過下去。“上言加餐飯,下言長相憶”,這樣簡單的幾句真切的關懷也就足夠感動了。情感的交流。並不隻是靠甜言蜜語海誓山盟,生活細節的關注與分享才更加真摯溫暖。所以,即便這封盼了很久才盼到的書信真的隻有這兩行字,也足夠給予女主人公堅持的希望了。詩歌停頓到這裏,留下空白,給讀者以填補、想象的空間,恰到好處又餘味無窮。

參考資料:
1、韓萌編著.《樂府詩集》裏的故事:黃山書社,2015.10:第16-19頁

原文《飲馬長城窟行》

[兩漢] 佚名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
遠道不可思,夙昔夢見之。(夙昔 一作:宿昔)
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
他鄉各異縣,展轉不相見。
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
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
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
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
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
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