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精心剪裁出來的場麵,寫來卻是那麽自然。李白月下獨酌,麵對明月與影子,似乎在幻覺中形成了三人共飲的畫麵。在這溫暖的春夜,李白邊飲邊歌舞,月與影也緊隨他那感情的起伏而起伏,仿佛也在分享他飲酒的歡樂與憂愁。從邏輯上講,物與人的內心世界並無多少關係。但從詩意的角度上看,二者卻有密不可分的關係。這也正是中國詩歌中的“興”之起源。它從《詩經》開始就一直賦予大自然以擬人的動作、思想與情感,如“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愁月”“悲風”等等。李白此詩正應了這“興”之寫法,賦明月與影子以情感。正如林語堂所說:“它是一種詩意的與自然合調的信仰,這使生命隨著人類情感的波動而波動。”
但在詩之末尾,李白又流露出一種獨而不獨,不獨又獨的複雜情思,他知道了月與影本是無情物,隻是自己多情而已。麵對這個無情物,李白依然要永結無情遊,意思是月下獨酌時,還是要將這月與影邀來相伴歌舞,哪怕是“相期邈雲漢”,也在所不辭。可見太白之孤獨之有情已到了何等地步!斯蒂芬·歐文曾說:“詩歌是一種工具,詩人通過詩歌而讓人了解和歎賞他的獨特性。”李白正是有了這首“對影成三人”的《月下獨酌》,才讓人們了解和歎賞他的獨特性的。無論男女老少,任何一個中國人,隻要他舉杯淺酌,都會吟詠“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以表他對所謂風雅與獨飲的玩味。而這首詩的獨特性,早已化入民族的集體無意識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