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溪石記》賞析

文章首先開篇點題,交代菱溪石的處所、環境, 以“溪旁人見其可怪,往往祀以為神”來突出石之“奇”。然後追溯其源,石的處所原為五代時權貴劉金的園囿。劉金為吳國楊行密的部將,以驍勇知名。其視菱溪石為奇物,據為已有。歲久廢圮,石亦湮沒。作者“惜其可愛而棄”,遂輦致於豐樂亭兩側,供滁州百姓觀賞。一石一事,平平常常。然而作者的高明之處就在於其筆觸並不停留在對菱溪石客觀的、表象的記敘上,而是以“人物之廢興”為契機,由此挖掘出富有深刻思想意義的內涵。昔日劉宅“陂池台榭、奇木異草與此石稱,亦一時之盛哉。”而今時過境遷, “及其後世,荒堙零落,至於子孫泯滅而無聞”。作者於今與昔的鮮明對比中,發出富有警策性的告誡: “嗟夫!劉金者雖不足道,然亦可謂雄勇之士,其乎生誌意, 豈不偉哉。及其後世,荒堙零落,至於子孫泯沒而無聞,況欲長有此石乎?用此可為富貴者之戒。”最後一段議論卒章顯誌,表明了寫記的目的,是希望“富貴者”不要因好奇而將石據為已有,其用意是頗為深切的。由於那些“富貴者”驕奢淫佚,橫征暴斂,致民窮財盡,國勢日衰。作者憂心如焚,寄希望於革新。慶曆新政的失敗,使作者的抱負無以實現,雖貶官滁州,但並非飽食終日無所用心,而是提出為政“寬筒”的主張。強調民生之安定,“節用以愛農”,以此緩和統治階級與人民之間的矛盾。文章於一石一事所發的議論,正是作者這一政治主張的具體體現。

作者以石為題,通過由此及彼的聯想、對比,於平凡小事中,挖掘出治國為政以民為本的深刻道理,可謂於微見著,平中見奇。作者這一深刻主旨的表達,不以深隱為奇,而是寫得淺顯平易,“文不雕飾,而辭切意明”。充分體現了歐文既明白曉暢,又精煉含蓄、耐人尋味的藝術風格。

參考資料:
1、呂晴飛主編.唐宋八大家散文鑒賞辭典 第五卷 (重排版):中國婦女出版社,2004年07月第1版:第150-152頁

原文《菱溪石記》

[宋代] 歐陽修

菱溪之石有六,其四為人取去,而一差小而尤奇,亦藏民家。其最大者,偃然僵臥於溪側,以其難徒,故得獨存。每歲寒霜落,水涸而石出,溪旁人見其可怪,往往祀以為神。

菱溪,按圖與經皆不載。唐會昌中,刺史李漬為《荇溪記》,雲水出永陽嶺,西經皇道山下。以地求之,今無所謂荇溪者。詢於滁州人,曰此溪是也。楊行密有淮南,淮人諱其嫌名,以荇為菱;理或然也。

溪旁若有遺址,雲故將劉金之宅,石即劉氏之物也。金,偽吳時貴將,與行密俱起合淝,號三十六英雄,金其一也。金本武夫悍卒,而乃能知愛賞奇異,為兒女子之好,豈非遭逢亂世,功成誌得,驕於富貴之佚欲而然邪?想其葭池台榭、奇木異草與此石稱,亦一時之盛哉!今劉氏之後散為編民,尚有居溪旁者。

予感夫人物之廢興,惜其可愛而棄也,乃以三牛曳置幽穀;又索其小者,得於白塔民朱氏,遂立於亭之南北。亭負城而近,以為滁人歲時嬉遊之好。

夫物之奇者,棄沒於幽遠則可惜,置之耳目則愛者不免取之而去。嗟夫!劉金者雖不足道,然亦可謂雄勇之士,其平生誌意,豈不偉哉。及其後世,荒堙零落,至於子孫泯沒而無聞,況欲長有此石乎?用此可為富貴者之戒。而好奇之士聞此石者,可以一賞而足,何必取而去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