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中天·夜渡古黃河與沈堯道曾子敬同賦》賞析

這是一首描寫古黃河的詞,表現了古黃河雄壯而又蒼涼的景象,描繪出一幅秋夜渡河的美麗圖畫,並借以抒寫國家興亡之情懷。意境壯闊,情感深沉。

“揚舲萬裏”,乃化用《楚辭·涉江》“乘舲船予上沅兮”句意,一開頭就流露出對萬裏征發的消極情緒。接著“笑當年”兩句蘊含了一種“山河破碎”之感。昔人曾經感歎長江把南北隔開,作者在這裏是借長江而言黃河,因為黃河的氣派堪與長江相比。作者借“追昔”(六朝時以長江為界分為南北兩方)而“撫今”:當年的金(金亡後是蒙古)與南宋對峙,猶有南北並列之勢,而今卻連這種形勢都不複存在了。因此作者選用了一個“笑”字。“笑”,本是喜悅的字眼,這裏卻是無可奈何的苦笑,表達了作者那種不可言狀的複雜感情。這兩句看似發問,實則卻是“大局已定”“無力回天”的哀歎。

“須信”兩句開始接觸“正題”。作者是生在江南錦繡之鄉的貴公子,以前是做夢都夢不到這塊荒涼的地方,然而現實卻偏偏迫使他長途跋涉至此,所以“遊曆”雲雲,乃是自欺欺人的遁詞——世上不存在這種滿懷淒涼的“遊曆”。作者和同行的沈堯道、曾子敬等人的心情並不相同,他們或許是想借此機會施展才能,企求得到提拔,而作者則有其不得已的苦衷在心,所以雖然王命在身,不得不行,然而內心是苦悶的。因此麵對著“中分南北”的古黃河,作者不由要發出痛楚的聲音來。

“老柳”三句寫出了一個“南人”眼中的黃河麵目:“老”“古”,極寫其古老;“風定波猶直”,極寫其水流之峻急,如昔人所謂“急湍甚箭”。這裏是寫實,也體現出詞人心中的警動。

“野人”兩句,借言河邊的土著居民帶著詫異驚訝的語氣向這群旅行者發問。“泛槎”原有一個典故,舊說天河與海相通。有人某年八月從海上乘浮槎竟誤達天河。這兒以天河比黃河,這是借當地居民的驚訝來反襯此行的出乎常情之外以及路途跋涉的艱辛。

上片主要寫情,以情帶出景;下片則主要寫景,而以景帶出情。過片“迎麵”三句極寫黃河氣象之蕭疏空闊,與杜甫“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登高》)之境相似,而“艱難苦恨”之情也就隱寓其中了。

“衰草”兩句,寫出了時值深秋,北地早寒,放眼望去,一派衰草淒迷之狀。這和“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的南國秋光大異其趣。“唯有閑鷗獨立”,既是寫眼前實景(寥廓的河麵上唯見孤鷗閑立),又暗露心中之意(茫茫世間隻有沙鷗才是自由的,人卻不能獨立自主)。

“浪挾”三句寫黃河一帶的壯闊氣象,實是警策。當年蘇軾曾用“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念奴嬌·赤壁懷古》)來描繪長江的驚心動魄,而在這幅壯麗的畫麵上“推出”了周瑜這樣雄姿英發、儒雅風流的人物;張炎此處也用蒼涼悲壯的筆觸寫出了黃河的驚濤駭浪,卻在這種意境中流露出自己迷惘的心緒。

最後寫到“扣舷”兩句,作者激動的心情達到了“高潮”。他萬感交集,百哀橫生,禁不住敲擊著船舷狂歌浩歎起來。而尾句“海蟾飛上孤白”,更是以海上飛月的下半夜奇絕光景來襯出自己孤寂難禁的痛苦心情。

此詞在寫作上的“詞風”問題頗受注意。本來,張炎是一個祖述周邦彥、薑白石詞風的婉約派詞人。然而,此時此地,他的遭遇和心情卻發生了巨變。他在這裏,寫的是“渡(黃)河”,而不是“遊(西)湖”,無論是寫情寫景,都帶有古黃河那種蒼勁寂寥的風味。所以,此詞更似東坡、稼軒之詞風,在張炎詞中別具一格。

參考資料:
1、唐圭璋 等.唐宋詞鑒賞辭典(南宋·遼·金).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2293-2295

原文《壺中天·夜渡古黃河與沈堯道曾子敬同賦》

[宋代] 張炎

揚舲萬裏,笑當年底事,中分南北。須信平生無夢到,卻向而今遊曆。老柳官河,斜陽古道,風定波猶直。野人驚問,泛槎何處狂客!
迎麵落葉蕭蕭,水流沙共遠,都無行跡。衰草淒迷秋更綠,唯有閑鷗獨立。浪挾天浮,山邀雲去,銀浦橫空碧。扣舷歌斷,海蟾飛上孤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