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首敘事詩,描寫的是跟隨刺史崔敏自郊外回來應邀造訪居住在城郊的盧少府一事。詩用白描手法,描寫了幾個生動場景,形象地描繪了楚南的樸實民風,體現了詩人“民利民自利”的社會觀,表達了詩人謫居南荒悲憤而淒涼的心境。
詩的開篇便點明郊居的地方是在湘江岸邊,孤零零的沒有鄰居,世俗的塵網難以束縛,人人自珍自重。永州地處偏荒,人口稀少,據《元和郡縣圖誌》卷二十九記載,永州“元和初僅有戶八百九十四”,環境寧靜,但也冷清。詩的後六句描繪了盧少府城郊住處的安靜祥和的景致:蒔芍傍柳,正是夏月;泉回路轉,垂藤綠竹,環境清幽。主人十分熱忱,設筵開樽,虛室以待。楚南民風有陳年老酒專待貴客的習俗,此風至今猶存。“國老”、“賢人”來了,打開陳年老酒,傾盡家有招待客人。出門碰上的是鵝兒戲客,看到的是鷗鳥相愛相親。在這幅極具楚南風情的畫卷中,既有淙淙的泉水、依依的楊柳、淺淺的卵石、垂掛的藤蔓、深綠的竹林,又有鵝兒的歡鳴、鷗鳥的愛語,還有陳年老酒的芳香,更有主客對飲時的笑語歡聲。環境幽靜,氣氛祥和。
柳宗元從“生人之意”為動力的曆史發展觀出發,曾提出“民利民自利”的政治主張。在《晉問》中曾為封建社會描述了一幅理想的圖畫:人們按照常規生活,得到自己需要的物資,人人按照社會的規範規範自己方便自己;社會上的物資可以自由流通;長幼親戚和樂共處,每個人都把敬老愛幼看作是自己的責任,用不著感恩戴德;沒有兵災刑罰之苦,也沒有追稅逃役之難。這實在是《禮記·禮運》中設計的“小康”社會的具體化。詩人筆下的郊居生活,人的感情是淳樸真誠,自然景物是清幽活潑,正是這種理想社會的縮影。
然而理想與現實是矛盾著的,因而詩中描寫得愈和樂,就愈能襯托出詩人謫居南荒的孤淒、心境的悲涼與不平。本詩白描敘事,而意蘊深遠。句句祥和,字字清淚。首聯“無鄰”,幽靜中透視著詩人的孤獨;“世網”裏顯出詩人的惶恐與無奈,明是羨慕別人,暗裏悲愴自己。頷聯一“蒔”一“開”,一“延”一“值”,民風淳樸,反襯出官場的險惡。頸聯的“回”與“轉”,寫的是幽清的景物,詠的卻是詩人的九折愁腸;“依”與“間”,雅靜裏寄托詩人的無限希望。最是尾聯自然高妙,是寫實,更是寫意,語意雙關。從寫實看,上路偏偏被鵝兒們戲弄,詩人調皮的語氣中突出了豐足、和樂。但“聞道”又可以作懂得了道義,有了淵博的知識解。懂得了道義,反倒落得個聽猿猱哀鳴、眾鳥啾號的境遇。鷗鳥尚能相親,自己卻過著“囚拘圜土”的生活,這是怎樣的不公?聯想到《懲咎賦》“既明乎天討兮;又幽栗乎鬼責”的語意,自然美景忽然化作詩人的訴說,不平的呐喊,抒發了詩人對自由的熱烈向往之情。
詩平中見奇,樂中懷哀。正如蘇軾評柳詩所說:“而其美常在於酸醎之外,可以一唱而三歎也。”(《詩人玉屑卷之十五·柳曹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