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和杜甫的詩歌成就,在盛行王、孟和元、白詩風的中唐時期,往往不被重視,甚至還受到一些人的貶損。韓愈在這首詩中,熱情地讚美李白和杜甫的詩文,表現出高度傾慕之情。在對李、杜詩歌的評價問題上,韓愈要比同時的人高明許多。
此詩可分為三段。前六句為第一段。作者對李、杜詩文作出了極高的評價,並譏斥“群兒”抵毀前輩是多麽無知可笑。“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二句,已成為對這兩位偉大詩人的千古定評了。中間二十二句為第二段。力寫對李、杜的欽仰,讚美他們詩歌的高度成就。其中“伊我”十句,作者感歎生於李、杜之後,隻好在夢中瞻仰他們的風采。特別是讀到李、杜天才橫溢的詩篇時,便不禁追想起他們興酣落筆的情景。“惟此”六句,感慨李、杜生前不遇。天帝要使詩人永不停止歌唱,便故意給予他們升沉不定的命運。
“平生”六句,作者歎惜李、杜的詩文多已散佚。末十二句為第三段。“我願”八句,寫自己努力去追隨李、杜。詩人希望能生出兩翅,在天地中追尋李、杜詩歌的精神。他最後四句點題。詩人懇切地勸導老朋友張籍不要忙於經營章句,要大力向李、杜學習。
韓愈在中唐詩壇上,開創了一個重要的流派。葉燮《原詩》說:“韓詩為唐詩之一大變。其力大,其思雄。”詩人以其雄健的筆力,淩厲的氣勢,驅使宇宙萬象進入詩中,表現了宏闊奇偉的藝術境界。這對糾正大曆以來詩壇軟熟淺露的詩風,是有著積極作用的。而《調張籍》就正像詩界異軍突起的一篇宣言,它本身最能體現出韓詩奇崛雄渾的詩風。
詩人筆勢波瀾壯闊,恣肆縱橫,全詩如長江大河浩浩蕩蕩,奔流直下,而其中又曲折盤旋,激濺飛瀉,變態萬狀。如第二段中,極寫李、杜創作“施手時”情景,氣勢宏偉,境界闊大。突然,筆鋒急轉:“惟此兩夫子,家居率荒涼。”豪情壯氣一變而為感喟蒼涼,所謂“勒奔馬於噓吸之間”,非有極大神力者不能臻此。下邊第三段“我願”數句,又再作轉折,由李、杜而寫及自己,馳騁於碧海蒼天之中,詩歌的內涵顯得更為深厚。詩人並沒有讓江河橫溢,一往不收,他力束狂瀾,迫使洶湧的流水循著河道前瀉。此詩在命題立意、結構布局、遣詞造句上,處處顯示出作者獨具的匠心。如詩中三個段落,回環相扣,展轉相生。全詩寓縱橫變化於規矩方圓之中,非有極深功力者不能臻此。
尤可注意的是,詩中充滿了探險入幽的奇思冥想。第一段六句,純為議論。自第二段始,運筆出神入化,簡直令人眼花繚亂。“想當施手時,巨刃磨天揚。垠崖劃崩豁,幹坤擺雷硠。”用大禹鑿山導河來形容李、杜下筆為文,這種匪夷所思的奇特的想象,決不是一般詩人所能有的。詩人寫自己對李、杜的追慕是那樣狂熱:“我願生兩翅,捕逐出八荒。”他長出了如雲般的長翮大翼,乘風振奮,出六合,絕浮塵,探索李、杜藝術的精魂。追求的結果是“百怪入我腸”。此“百怪”可真名不虛說,既有“刺手拔鯨牙,舉瓢酌天漿”,又有“騰身跨汗漫,不著織女襄”。下海上天,想象非常神奇。而且詩人之奇思,雄闊壯麗。韓詩曰奇曰雄,通過此詩可見其風格特色。
詩人這種神奇的想象,每借助於誇張和比喻的藝術手法,就是前人所盛稱的“以想象出詼詭”。詩人這樣寫那些妄圖詆毀李、杜的輕薄後生:“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設喻貼切,形象生新,後世提煉為成語,早已家喻戶曉了。詩中萬丈光焰,磨天巨刃,幹坤間的巨響,太山、長鯨等瑰瑋奇麗的事物,都被用來設喻,使詩歌磅礴的氣勢和詭麗的境界得到充分的表現。
此詩乃“論詩”之作。朱彝尊《批韓詩》中所謂的“別調”,其實應是議論詩中的“正格”,那就是以形象為議論。在此詩中,作者通過豐富的想象和誇張、比喻等表現手法,在塑造李白、杜甫及其詩歌的藝術形象的同時,也塑造出作者其人及其詩歌的藝術形象,生動地表達出詩人對詩歌的一些精到的見解,這正是此詩在思想上和藝術上值得珍視的地方。
- 參考資料:
- 1、陳永正 等 .唐詩鑒賞辭典 .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 ,1983 :795-79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