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達行在所三首》賞析

第一首“西憶岐陽信,無人遂卻回。”杜甫身陷賊中的唯一念想和寄托,就是行在中的唐肅宗了。《孟子》中說“聖人三日無君則惶惶然。”杜甫雖不是聖人,但“一飯未嚐忘君”(蘇軾評價杜甫語),卻不得不說是聖人對杜甫的影響。杜甫於身陷賊中之際依然西望行宮,希望有朝一日能突圍抵達,但現實卻是音塵不到,無人卻回,即沒有退回之人。長安本是淪陷區,帝王身邊的人當然不會自蹈死地,卻不知淪陷區依然有人“眼穿當落日,心死著寒灰”。“眼穿”就是成語“望眼欲穿”之所本。對著西下的落日,杜甫隻能在淪陷中深情凝望。“落日”既暗喻西麵的鳳翔行在,也暗指江河日下的大唐帝國。“寒灰”同用兩個典故,一個是莊子的“形故可如槁木,心可如死灰乎?”表現自己絕望的心理;另一個則是《史記·韓安國列傳》中“死灰複燃“的典故:韓安國曾經坐牢被獄吏折辱,韓安國說:”你認為死灰難道不會複燃嗎?“獄吏說:”死灰複燃,就用尿澆滅。“後來韓安國出獄後做了大官,遇見獄吏後笑著說:”你現在可以用尿澆滅了。“獄吏大恐。杜甫用”死灰“的典故,表現的是自己仍有”複燃“的可能,絕望中仍有希望。”茂樹行相引,連山望忽開。“”茂樹“又作”霧樹“,在”霧樹“的導引下,終於望到了鳳翔周邊的連山,對此杜甫如何不激動?但杜甫卻忽然宕開一筆,不寫自己的激動,卻寫自己的故舊親朋對自己的驚訝:老了,瘦了,但總算從淪陷區活著回來了。通過他人之口來對自己做一個評價,這是詩人高明的地方。

第二首“愁思胡笳夕,淒涼漢苑春”,先追憶曾經在淪陷區四麵胡笳的悲愴,和長安漢苑在鐵蹄下淒涼殘破的慘狀,再感慨生還之不易。雖然基本脫險,但杜甫仍覺僥幸,將脫險之後仍視作“生死懸於頃刻”(仇兆鼇語)的“暫時人”,這既是自憐,又不乏自嘲。杜甫找到了“組織”,自然萬分欣喜。“司隸章初睹”雖不算警句,然也化用了南朝傅亮《進宋元帝詔》“東京父老,重睹司隸之章”一語,可見杜詩“無一字無來處”(黃庭堅語)的特點。“南陽氣已新”同樣用典,《後漢書·光武本紀》記載“望氣者蘇伯阿為王莽使,至南陽,遙望見春陵郭,唶曰:‘氣佳哉!鬱鬱蔥蔥’。”以望氣者(觀察天象的人)見王者之氣之喜,代指自己接近行在和國君之喜。“喜心翻倒極,嗚咽淚沾巾”是杜甫詩歌常見的以悲寫喜之手法。激動得沾巾,喜不自勝,溢於言表。高步瀛評道:“五六句明寫達,暗寫喜,七八句明言喜,反說悲而喜彌甚,筆彌幻矣。”杜甫詩歌的藝術,就在於曲折地表現原本簡單的感情。

第三首開頭劈空而至。一開始便假設了自己的死,死且無人知曉,是多麽的慘淡,但未曾想到自己居然生還,足堪“自憐”。而“猶瞻”再次表達杜甫的“僥幸”和欣喜。“影靜千官裏”指自己暫時恢複了平靜的生活,和眾朝臣一樣侍奉天子,王夫之評價此句“寫出避難倉皇之餘,收拾仍入衣冠隊裏一段生澀情景,妙甚。非此則千官之靜,亦不足道也。”“七校”是漢代的七種校尉,這裏也代指朝廷百官。而“心蘇”一個“蘇”字更是振起全篇。最後“新數中興年”既是對自己報效朝廷的期望,也是對朝廷能夠自振的期望。

參考資料:
1、百度百科.喜達行在所三首

原文《喜達行在所三首》

[唐代] 杜甫

西憶岐陽信,無人遂卻回。
眼穿當落日,心死著寒灰。
霧樹行相引,蓮峰望忽開。
所親驚老瘦,辛苦賊中來。

愁思胡笳夕,淒涼漢苑春。
生還今日事,間道暫時人。
司隸章初睹,南陽氣已新。
喜心翻倒極,嗚咽淚沾巾。

死去憑誰報,歸來始自憐。
猶瞻太白雪,喜遇武功天。
影靜千官裏,心蘇七校前。
今朝漢社稷,新數中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