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肅宗幹元二年(759年)是杜甫行路最多的一年。所謂“一歲四行役”,說的便是這一年。這一年也是他一生中最苦的一年,像這七首詩所寫的,真是到了“慘絕人寰”的境地。他采用七古這一體裁,描繪流離顛沛的生涯,抒發老病窮愁的感喟,大有“長歌可以當哭”的意味。
在內容上,第一首從自身作客的窘困說起;第二首寫全家因饑餓而病倒的慘況;第三首寫懷念兄弟;第四首寫懷念寡妹;第五首,由悲弟妹又回到自身,由淮南山東又回到同穀;第六首由一身一家說到國家大局;第七首集中地抒發了詩人身世飄零之感。在結構上,七首相同,首二句點出主題,中四句敘事,末二句感歎。
從藝術上說,組詩末首是較為精彩的篇章。此詩開頭使用了九字句:“男兒生不成名身已老”。濃縮《離騷》“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意,抒發了身世感慨。杜甫素有匡世報國之抱負,卻始終未得施展。如今年將半百,名未成,身已老,而且轉徙流離,幾乎“餓死填溝壑”,怎不叫他悲憤填膺!六年後杜甫在嚴武幕府,曾再次發出這種歎窮嗟老的感慨:“男兒生無所成頭皓白,牙齒欲落真可惜。”(《莫相疑行》)其意是相仿的。
次句“三年饑走荒山道”,把“三年”二字綴於句端,進一步突現了詩人近幾年的苦難曆程。“三年”,指至德二載(757)至幹元二年。杜甫因上疏營救房琯觸怒肅宗而遭貶斥,為饑餓驅迫,在“荒山道”上嚐夠了艱辛困苦。
三、四句,詩人追敘了困居長安時的感受,全詩陡然出現高潮。十二年前,杜甫西入長安,然而進取無門,度過了慘淡的十年。他接觸過各種類型的達官貴人,發現長安城中憑借父兄餘蔭,隨手取得卿相的,以少年為多:“長安卿相多少年。”這不能不使詩人發出憤激之詞:“富貴應須致身早。”“致身早”,似是勸人的口吻,卻深蘊著對出現“少年”“卿相”這種腐敗政治的憤慨。這和他早年所寫的“紈袴不餓死,儒冠多誤身”(《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顯然同屬憤激之言。
五、六句又回到現實,映現出詩人和“山中儒生”對話的鏡頭:“山中儒生舊相識,但話宿昔傷懷抱。”詩人身處異常窘困的境地,當然感歎自己不幸的遭遇,因而和友人談起的都是些令人很不愉快的往事。憂國憂民的“懷抱”無法實現,自然引起無限傷感。
第七句“嗚呼七歌兮悄終曲”,詩人默默地收起筆,停止了他那悲憤激越的吟唱,然而思緒的巨潮如何一下子收住?“仰視皇天白日速”,擱筆望天,隻見白日在飛速地奔跑。這時,一種遲暮之感,一種淒涼沉鬱、哀壯激烈之情,在詩人心底湧起,不能自已。
《同穀七歌》在形式上學習張衡《四愁詩》、蔡琰《胡笳十八拍》,采用了定格聯章的寫法,在內容上較多地汲取了鮑照《擬行路難》的藝術經驗,然而又“神明變化,不襲形貌”(沈德潛《唐詩別裁》),自創一體,深為後人所讚許。此詩作為組詩的末篇,集中地抒發了詩人身世飄零之感。藝術上,長短句錯綜使用,悲傷憤激的情感,猶如潮水般衝擊著讀者的心弦。文天祥曾擬此體作歌六首。
- 參考資料:
- 1、蕭滌非.杜甫詩選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136-140
- 2、陶道恕 等.唐詩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504-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