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放歌行》賞析

此詩前四句開門見山亮出矛盾,將齷齪小人與高懷曠士分列兩句,形成對照。“小人自齷齪”構成全詩主腦,是後文窮形極相描繪的張本。在這兩句寫實詩前用“蓼蟲避葵堇,習苦不言非”兩句來起興,既有含義,又增添了文學情趣。蓼蟲習慣了辛辣苦味,不喜歡堇葵的甘甜。這兩句不僅是興,而且也是比。其比的含義,前人或謂是指小人不知曠士之懷,猶如蓼蟲不知葵堇之美;或謂是指曠士習慣於辛苦生涯,不以辛苦為非。細繹詩意,當以後說為是,因為“避”、“不言非”等語,並無貶義,而以苦為樂,從來就是豁達放曠之士的本色;隻有小人,才是趨甘避苦之徒。

從“雞鳴洛城裏”至“鍾鳴猶未歸”八句是此詩第二層,寫“小人”的齷齪行為。“雞鳴”“平旦”“日中”“鍾鳴”是貫串八句的時間線索。其人物則是“冠蓋”,他們的一天,從“平旦”起,天子的“禁門”剛剛打開,就蜂擁而至了。“縱橫至”、“四方來”,來勢洶湧如潮水,筆端帶有揶揄調侃之意。乘他們車馬馳驟之際,詩人迅速為他們的風塵尊容勾勒了一幅生動無比的漫畫:“素帶曳長飆,華纓結遠埃。”這些頗有身分的人,他們的素帶在急馳的大風中亂飄,華麗的帽纓上結聚了遠道而來的塵埃。這幅畫有色彩,有動態,有細節,形象傳神,耐人品味。句中未著一字褒貶,卻“寫盡富貴人塵俗之狀”(沈德潛《古詩源》),把角逐名利場者的醜態刻劃得入木三分,不愧為神來之筆。他們到處奔競,“日中”不可能會停止鑽營。就連夜深“鍾鳴”後他們猶未回家。一個“猶”字,有多少驚訝、感歎、挖苦之意。後漢安帝《禁夜行詔》雲:“鍾鳴漏盡,洛陽城中不得有行者。”這裏說“鍾鳴未歸”,可見奔競日盛,古風蕩然無存。

“夷世不可逢”以下是此詩第三層,記錄了奔競小人對道旁曠士的談話,他們對曠士說道:現在是千載難逢的太平盛世,君王也是真正愛才的賢君。他英明的考慮出於自己的判斷,不受任何外來影響而猜疑動搖。這些正經話出自小人之口,就顯得肉麻阿諛與不倫不類,因而具有極大的諷刺性。接著,小人們又向曠士津津樂道地誇說起了進入仕途的容易和當官的好處。這四句是說才能之士隻要有一言之美,片善之長,就會受賢君青睞,被封官賜爵,辭別田野,登上朝堂。而賢君愛才,豈但隻賞賜白璧,還將仿效燕昭王築黃金台來重金招聘你們呢。這四句雖是小人們的勸誘、誇說之辭,但也是他們一心隻想升官發財的靈魂大曝光,寫得真是筆鋒辛辣,利如刀錐。“今君有何疾,臨路獨遲回?”最後,小人以嘲弄的口吻詰問曠士:你到底有什麽毛病,竟麵對陽關大道還獨自徘徊不前?全詩至此頓住。對於無恥小人的挑釁,詩人沒有也不屑回答,但不回答並不等於沒有答案。讀者若試著掩卷思索,就會發現,答案已在開頭“小人自齷齪,安知曠士懷”之中了。這一結回應開頭,使通篇皆活,曠士形象雖未著墨,但在對照中自顯出其迥異小人的品格。這個結尾讓應受嘲弄的人去厚顏嘲弄別人,真是幽默滑稽而有波瀾,可謂味蘊言外,冷峻雋永。

《代放歌行》在《樂府詩集》中屬《相和歌辭·瑟調曲》。《歌錄》曰:“《孤生子行》,亦曰《放歌行》。”《孤生子行》,又題作《孤兒行》,在樂府古辭中寫的是孤兒備受兄嫂折磨,難與久居的內容。鮑照的擬作,舊瓶裝新酒,用以揭露黑暗,抨擊時政,大大拓寬和加深了這一樂府舊題的表現力。在這個方麵,也同樣顯示了詩人非凡的藝術勇氣和獨辟蹊徑的創新精神。

參考資料:
1、吳小如等.漢魏六朝詩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92年9月:741-743

原文《代放歌行》

[南北朝] 鮑照

蓼蟲避葵堇,習苦不言非。
小人自齷齪,安知曠士懷。
雞鳴洛城裏,禁門平旦開。
冠蓋縱橫至,車騎四方來。
素帶曳長飆,華纓結遠埃。
日中安能止,鍾鳴猶未歸。
夷世不可逢,賢君信愛才。
明慮自天斷,不受外嫌猜。
一言分珪爵,片善辭草萊。
豈伊白璧賜,將起黃金台。
今君有何疾,臨路獨遲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