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字木蘭花·劉郎已老》賞析二

此詞上片化用前人詩句,以年老詩人自稱,表示對春風桃李毫無興趣。下片寫詞人聽到優美的琵琶聲之後,陶醉如白居易聽琵琶曲而淚濕青衫,觸動幾多情懷不禁淚流滿麵,暗含一種感人至深的愛國激情。全詞用典靈活、自然、貼切,詞風明快,內容安排層次清楚。

“劉郎已老,不管桃花依舊笑。”開篇兩句便含著兩個典故,中唐詩人劉禹錫《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詩中有“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詩句。《再遊玄都觀》詩有“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詩句。劉郎與桃花的關係就是從這裏來的。

第二句用唐崔護《題都城南莊》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這是桃花與笑的關係。作者截去“春風”二字,與“老”字押韻。劉禹錫兩度被貶,仕途坎坷,再遊玄都觀時,已五十六歲,進入老境。朱敦儒可能感到自己與劉禹錫有某些相似點,且又已入老境,故以“劉郎”自擬。“桃花”用在此處,一方麵與“劉郎”有關,另一方麵也含有某種象征意義。朱敦儒在靖康之難以前,在洛陽過著才子詞人浪漫疏放的生活,從他的一首《鷓鴣天》詞中就可以看出:“曾為梅花醉不歸,佳人挽袖乞新詞。輕紅遍寫鴛鴦帶,濃碧爭斟翡翠卮。”由於金人鼙鼓動地來,才驚破了他的佳人詩酒夢。國亡家破,南逃以後的朱敦儒一下子覺得自己變得衰老了。

“桃花”沒有變,“依舊笑”;而詞人的心境卻變了,變老了。盡管南宋統治者還在“西湖歌舞幾時休”,而朱敦儒卻對過去“佳人挽袖”,醉寫新詞的生活已經沒有那種閑情逸興了,所以他“不管桃花依舊笑”。桃李春風、兒女情長都已與己無幹,表達的是"人老萬事休"的滄桑之感。在這種淒苦潦倒心緒支配下,百無聊賴,他也想聽聽琵琶。但他不像宋代的某些高官那樣,家蓄歌兒舞女,他隻好到歌妓深院裏去聽了。

下片,緊承上片聽琵琶而來。“曲終人醉”的曲,指琵琶曲。詞人聽完“謝家”的琵琶曲後,產生了怎樣的效果?有怎樣的感受?是樂還是愁?這是下片詞意發展的關鍵處。在這關鍵處,作者筆鋒決定性地一轉:“多似潯陽江上淚”,這一轉,決定詞意向愁的方麵發展。白居易在潯陽江聽到琵琶女彈琵琶,自傷淪落,心情激動,“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朱敦儒為什麽“多似潯陽江上淚”?下文提出了明確的答案:“萬裏東風,國破山河落照紅。”原來朱敦儒感到眼前東風萬裏,依然如故,惟有中原淪陷,山河破碎,半壁山河籠罩在一片落日餘暉中,盡管還有一線淡淡的紅色,但畢竟已是日薄西山,黃昏將近了。

詞人把破碎的山河置於黯淡的夕照中,用光和色來象征和暗示南宋政權已近夕照黃昏,中原失地,恢複無望。這對於身遭國難,遠離故土,流落南方的詞人來說,怎能不痛心?怎能不“多似潯陽江上淚”呢!“落照紅”三字,即是夕陽西下的眼前之景,亦隱喻宋季國運的衰微氣象。這種國破家亡之痛,在他的另一首詞《采桑子·彭浪磯》中也有十分明顯的表示:“扁舟去作江南客,旅雁孤雲,萬裏煙塵,回首中原淚滿巾。碧山對晚汀洲冷,楓葉蘆根,日落波平。愁損辭鄉去國人。”由此可見朱敦儒身經國亡家破之難,流離轉徙於南方之後,貫串在他詞中的主流始終是一顆對國家民族的拳拳赤子之心,一種感人至深的愛國激情。千百年後讀之,仍令人心情激蕩不已。

這首詞意境蒼涼,風格悲壯。詞人並非為自己的淪落感喟,而是痛心於祖國山河的破碎而又無力回天。今天讀著它,似乎還清晰得感受到詞人心靈的顫動。

參考資料:
1、周汝昌,唐圭璋,俞平伯等著.唐宋詞鑒賞辭典 唐·五代·北宋:上海辭書出版社,2011.03:第1110頁
2、周汝昌 宛敏灝 萬雲駿 鍾振振 夏承燾 唐圭璋 繆鉞 葉嘉瑩等撰.宋詞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03年08月:第847頁

原文《減字木蘭花·劉郎已老》

[宋代] 朱敦儒

劉郎已老。不管桃花依舊笑。要聽琵琶。重院鶯啼覓謝家。
曲終人醉。多似潯陽江上淚。萬裏東風。國破山河落照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