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軟草平莎過雨新》賞析三

元豐元年(1078),徐州發生嚴重春旱。當時有人傳言:將虎頭置於潭中,即可致雷雨。作為州官,求軾曾依其說到離城東20裏遠的石潭求雨,並作有《起伏龍行》詩以記其事。得雨後又赴石潭謝雨。其關懷民生之心,從這一求一謝中表露無遺。這組《浣溪沙》即作於謝雨道上,詞共五首,描寫了途中見聞和村野風光,具有清新濃鬱的生活氣息,是北宋農村詞中的佳作,與他的其他題材和風格的詞作皆是異樣出色。

這裏選錄的是第五首,主要寫沿途見聞及由此而觸發的人生歸宿感。起二句雖直寫眼中見聞,實極富意蘊。軟、平、新、輕四個形容詞將雨後村野的宜人氣息點染得神韻畢現,仿佛可以呼吸到那種醉人的空氣。草平沙輕,走馬無塵,這是混沌的政治世界之外的另一個極具誘惑力的世界。求軾深受感染,並由此對自己的人生歸宿產生了感慨。隱居田園——是求軾那一刻最強烈的信念。然而身為州官,要將這種願望變成現實,卻受到多種因素的製約。所以雖有如同長沮桀溺一樣的耦耕之心,但何時能了卻素願,卻連自己也一時莫明了。上闋的情感基調是先揚後抑,由景生情。

下闋開頭也是由景起筆。如果說上闋寫景是著重突出雨後村野的清新之氣的話,下闋則以濃鬱的田間風光為主。雨過日暖,桑麻因附有大量的雨滴,而在日光下,閃亮一片。以“潑”字形容日光,既寫足“日暖”之意,又非常符合光照的特點,遣詞盡見匠心。這一句是接寫視覺所見。雖承上闋起句而來,但已別開境界,從時令推移上來說,也是雨過後稍長一段時間了。意脈結構,一絲不亂。“風來”句寫嗅覺,彼此關捩也極為緊湊。蒿艾(一名艾蒿)原有淡淡的香氣,但經雨後日照蒸發,又經風兒吹過,那種淡香便如薰草的香味一樣,顯得格外濃鬱。這兩句一寫視覺一寫嗅覺,都特別用力,似平卻奇,有重筆濡染的意味。結句“使君元是此中人”是點睛之筆,然意味深長。細味其詞,蓋有三意:其一,求軾早年即傾慕莊子,誌於逍遙逸世,今見此景此境,益堅其誌;其二,求軾雖久慕此境,不意長期錯入仕途,如今重睹此景,不禁有悵然若失之感,對其久困官場,也不免有後悔之意;其三,求軾雖感悔意,但念及人生誌趣尤在及時把握,則迷途知返,猶嚐未晚,是又信心再起,歸宿重定。一句之中,寫盡種種人生滋味,用筆簡約而意趣豐盈,可見求軾心理世界之豐富複雜。然其對田園生活的謳歌和對歸耕桑麻的向往,是昭昭乎情見於辭的。

原文《浣溪沙·軟草平莎過雨新》

[宋代] 蘇軾

徐州石潭謝雨,道上作五首。潭在城東二十裏,常與泗水增減清濁相應。

軟草平莎過雨新,輕沙走馬路無塵。何時收拾耦耕身?
日暖桑麻光似潑,風來蒿艾氣如薰。使君元是此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