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首句緊承“題中意”而來,從“溪略”寫起,使人開篇即進入“溪路千裏曲”的山間小溪境界。開篇明義,單刀直入,省去許多閑筆。“千裏”極言“溪路”之長,“曲”字極繪“溪路”之形。“千裏”而又“曲”,可見“溪路”依山就勢、蜿蜒曲折之態。次句點題,寫“聞猿”。“哀猿何處鳴?”正是“兩岸猿聲啼不住”,時斷時續,此起彼伏,隻聞其聲,不見其形。山勢之陡峭,森林之莽蒼,“溪路”曲折回旋,山水相連又相隔,盡在不言之中。正因為“溪路千裏曲”,故不知“哀猿何處鳴”。“猿”前著一“哀”字,富於感情色彩。詩人此時,正處在寂寞、淒愴、哀怨的心境之中,由情及景,故所聞“高猿長嘯,屬引淒異,空穀傳響,哀轉久絕”。以上兩句,一從視覺上寫“溪路”,一從聽覺上寫“猿鳴”,而“千裏曲”與“何處鳴”又互相映襯,“入黃溪”後的情景宛然清晰。
這樣寫,尚屬平常,當讀到三四句時,才使人品出“奇趣”來。詩承上,緊扣“聞猿”寫感受。君不聞:“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寫的是古代漁民舟子的痛苦生活,故聞猿鳴而下淚,倍感其聲淒厲。詩人理當“猿鳴三聲淚滂沱”才是。然而不然,詩卻說:“孤臣淚已盡,虛作斷腸聲。”言下之意:孤寂的我早已被貶邊州,申訴無效,前途無望;淚已流幹,愁腸寸斷;這哀猿聲聲,徒自空嘯,我已經沒有淚可流,沒有腸可斷了。這看似“反常”的寫法,卻更深沉地道出了詩人難以言狀的身世之感和“哀莫大於心死”的極度的惆悵和痛苦。
此詩頭二句寫景,景為情設;後二句抒情,情由景生。溶情於景,情景交融,自不必說。妙在抒情不落俗套。蘇東坡曾說:“詩以奇趣為宗,反常合道為趣。”
詩人聞哀猿長嘯,不寫“淚沾裳”而說“淚已盡”,不寫“腸欲斷”而說“腸已斷”,由此帶出一個擲地有聲的“虛”字來—— “虛作斷腸聲”。就本應“猿鳴三聲淚沾裳”的常理來說,是“反常”;就實際“孤臣淚已盡”的心境來說,又是“合道”—— 合乎淚盡愈苦之道。所謂“翻出新意”,所謂“奇趣”,正在這“反常合道”之中。詩人所以“自放山澤間”,原是為了借山水以遣悲懷,然而結果正如李白所說借酒澆愁一樣,“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掩卷沉思,詩人遭遇之不幸,生活之痛苦,情思之含蓄,寄慨之深遠,都包孕在這二十字之中。詩的藝術魅力正在於此。
- 參考資料:
- 1、周蕭天主編.唐詩鑒賞辭典補編:四川文藝出版社,1990年06月: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