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遇風獻康樂》賞析

一至四句敘述了詩人臨行前那一縷淡淡的哀愁。“我行指孟春,春仲尚未發。趣途遠有期,念離情無歇。成裝候良辰,漾舟陶嘉月。”指明了啟程的季節不是孟春正月,而是仲春的月。謝靈運有答詩雲“暮春雖未交,仲春善遊邀”,也可以證明倆人的分手是在的月。念路途遙遠,離情即迫。行裝業已打點完畢,行前再與族兄泛舟賞月。這時,閑適恬淡的心情早已不複存在,遙望著伸延不盡的路途,難免又生悲慨。“瞻塗意少悰,還顧情多闕”則暗示了此次出仕的矛盾心情。本來,步人仕途,為日後一展宏願已奠定了良好的基石,這應當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但詩人卻流露出一種難言的傷感。

五至八句描繪了詩人與族兄分別時那一幕傷感的場麵。“哲兄感仳別,相送越垌林。飲餞野亭館,分袂澄湖陰。”族兄送了一程又一程,越城郭,穿林間,餞飲之後,終於在湖畔長揖作別了。依依惜別之情躍然紙上。史載,靈運無所推重,惟與惠連結忘年交。景平元年(423年)靈運由永嘉郡去職移居會稽,過視了年僅十七歲的謝惠連,便大相知賞。元嘉五年(428年)靈運表陳東歸,複與惠連等共為山澤之遊。《謝氏家錄》載:靈運每對惠連輒有佳句。其在永嘉供職時,竟日思詩不得,忽夢見惠連,即成“池塘生春草”這一名句。靈運頗以為得意,常說:“此語有神助,非我語也。”可見兩人之一往情深。這次分手是難舍難分的。更何況,這一年春正月,與謝靈運深構仇隙的會稽太守孟顓頡告發靈運謀反,靈運隻好詣闕上表以自解,被命為臨川內史。這就意味著,這次離別非同以往,兩人都要遠離會稽,各奔東西了。這更加劇了久結於懷的離愁別緒。“淒淒留子言,眷眷浮客心。回塘隱艫栧,遠望絕形音。”執手話別,意緒綿綿。一葉輕舟漸漸的隱去了,身影漸小,別音漸消。

九至十的句刻畫了詩人拭淚啟程後的戚戚懷抱。“靡靡即長路,戚戚抱遙悲。悲遙但自弭,路長當語誰!”行邁靡靡,中心遙遙,長路漫漫,前程難料。這些,詩人以為自己尚可排解,但內心的憂思又向誰來傾述呢。“行行道轉遠,去去行彌遲。昨發浦陽汭,今宿浙江湄。”離愁是綿長的,像一條路,走到哪裏,它就伸延到哪裏。正如李後主所感悟到的“離情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古往今來的離愁,凝結成了這些感人肺腑的詩句。後兩句用“昨發”“今宿”等字眼,將時光推移,隱含著詩人別情的淒苦悠長。

十三至十六句渲染詩人在西陵行舟受阻的場景。“屯雲蔽曾嶺,驚風湧飛流。零雨潤墳澤,落雪灑林丘。浮氛晦崖巘,積素惑原疇。”濃雲滾滾,覆蓋著層巒起伏的群嶺,驚風陣陣,掀起了無數的浪花。霎時間,雨雪紛飛,潤澤了大地,籠罩了林丘。“曲汜薄停旅,通川絕行舟。”則與詩題相映照。在這種惡劣的氣候裏,詩人被迫在岸邊停泊下來。

十七至的十句以悲慨的語調總括全詩。“臨津不得濟,佇楫阻風波。蕭條洲渚際。氣色少諧和。”此借用《孔叢子》記載的“臨津不濟”的語句,既是憑古傷今,也是寫的眼中實景。茫茫原野,萬物蕭條,自然逼出最後四句:“西瞻興遊歎,東睇起淒歌。積憤成疢痗,無萱將如何!”不管西瞻也好,東睇也好,歎前程凶險,念知己已去,留下的隻有悲慨,隻有淒歌。積憤成疾,何以消憂。

這首詩結構十分嚴整。它以倒敘的手法,通過景物的細致描寫與時間的緩慢推移,將那淡淡的愁緒漸漸推向憂思難忘的極致,因而把詩人複雜的思想感情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讀其詩,回環往複,絲絲入扣,給人以“漸入佳境”之感。

參考資料:
1、賀新輝.古詩鑒賞辭典(中):中國婦女出版社,2004:第823頁

原文《西陵遇風獻康樂》

[南北朝] 謝惠連

我行指孟春,春仲尚未發。
趣途遠有期,念離情無歇。
成裝候良辰,漾舟陶嘉月。
瞻塗意少悰,還顧情多闕。

哲兄感仳別,相送越坰林。
飲餞野亭館,分袂澄湖陰。
淒淒留子言,眷眷浮客心。
回塘隱艫栧,遠望絕形音。

靡靡即長路,戚戚抱遙悲。
悲遙但自弭,路長當語誰!
行行道轉遠,去去情彌遲。
昨發浦陽汭,今宿浙江湄。

屯雲蔽曾嶺,驚風湧飛流。
零雨潤墳澤,落雪灑林丘。
浮氛晦崖巘,積素惑原疇。
曲汜薄停旅,通川絕行舟。

臨津不得濟,佇檝阻風波。
蕭條洲渚際,氣色少諧和。
西瞻興遊歎,東睇起淒歌。
積憤成疢痗,無萱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