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花·立春日作》賞析二

作者到夔州至寫這首詞時不過一年多,卻連上歲尾年頭,開口便虛稱“三年”,且雲“流落”,從一入筆就已有波瀾之情。次句以形象描寫“流落”二字。“青衫”言官位之低,“破盡”可見窮之到了極點“塵滿帽”描寫出作者在道途中風塵仆仆,行戌未定的棲遑之態簡簡單單的七個字就活畫出一個淪落天涯的詩人形象,與“細雨騎驢入劍門”異曲同工。三、四句仍承一、二句生發。身似浮雲,飄流不定;愁如春草,剗去還生。以“西瀼渡頭”、“瞿塘關上”為言者,不過取眼前地理景色,與“巴山道”三字相對應而已這上片四句,把抑鬱潦倒的情懷寫得如此深沉痛切,不了解陸遊當時那幾年遭遇,是很難掂量出這些句子中所涵蘊的感情分量來的。

上片正麵寫心底抑鬱潦倒之情,抒發報國無門之憤。這是陸遊詩詞的主旋律,在寫法上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下片忽然換意,緊扣“立春”二字,以醉狂之態寫沉痛之懷,設色陡變,奇峰突起。立春這一天士大夫戴旛勝於頭上,這是宋時的一種習俗,戴上旛勝表吉慶之意。但戴銀旛而曰“試”,節日痛飲而曰“判”(“判”即“拚”之意),就顯然有“濁酒一杯家萬裏”的不平常意味了。這隻是詞人借酒消愁,逢場作戲罷了,而內心是很傷感的。結尾處更是颺開一筆,表麵上是說不是他一人偏老,而實際上是詞人深深感到時光的虛度。這就在上片抑鬱潦倒的情懷上,又添一段新愁。詞人強自寬解,故作曠達,正是推開一層、透過一層的寫法。哭泣本人間痛事,歡笑乃人間快事。但今日有人焉,不得不抹幹老淚,強顏隨俗,把哭臉裝成笑臉,讓酒紅遮住淚痕,這種笑,比哭還要淒慘。強為解脫而寫的違心之言,寫出更深一層的悲哀,那手法近乎反襯,那境界是一般人所難以達到的。

縱觀全詞,上下片都是寫心底抑鬱之情,但乍看竟好像是兩幅圖畫,兩種情懷。沈謙論詞作雲:“立意貴新,設色貴雅,構局貴變,言情貴含蓄。”(《填詞雜說》)但作詞之道,條貫、錯綜,兩不可失,此意劉永濟《詞論·結構篇》曾深言之。讀陸遊此詞,抑鬱之情貫穿始終,上下片表現手法截然相異,構局又極錯綜複雜。讀上片,看到的是一個憂國傷時、窮愁潦倒的悲劇人物形象;讀下片,看到的是一個頭戴銀旛,醉態可掬的喜劇人物形象。粗看似迥然不同,但仔細看看他臉上的笑全都是裝出來的苦笑,終於領悟到這喜劇其實不過是更深沉的悲劇罷了。

參考資料:
1、賴漢屏 等.唐宋詞鑒賞辭典(南宋·遼·金).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1370-1371

原文《木蘭花·立春日作》

[宋代] 陸遊

三年流落巴山道,破盡青衫塵滿帽。身如西瀼渡頭雲,愁抵瞿塘關上草。
春盤春酒年年好,試戴銀旛判醉倒。今朝一歲大家添,不是人間偏我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