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蠻·黃鶴樓》賞析

全詞一開始從大處作眼,從遠到近,層層展開,其中有精確的地理,這地理中暗示作者內心縝密的布局及經緯法度,這一切處理得幹淨簡練,僅用“九派流中國”,“一線穿南北”,“龜蛇鎖大江”這幾個妙巧的對稱,猶如圍棋高手的布局顯得嚴密而大度,同時也顯示了對祖國的山川諳熟於胸。接著下闋一轉,又透出了詩人對於世事滄桑,雪泥鴻爪之感慨,一代又一代該過去的都過去,而今詩人又作遊人的一員在此低回歌詠。最後二行詩人把酒酹江以抒壯誌,湧動的心潮如澎湃的波濤,越來越感受到一種急迫地想立即置身於中心的強烈願望,詩歌在此達到一個最後的高潮,以綿綿思緒和慷慨高歌抵達詩言誌的核心。

上片以俯瞰法謀篇布局,憑高縱目落筆,取勢遼闊曠遠。“茫茫九派流中國,沉沉一線穿南北。”連接東西的長江航道與貫通南北的鐵路幹線在此垂直交叉,作者健筆淩雲,區區十四字便準確簡潔地點明武漢三鎮作為全國水陸交通樞紐的地理位置和形勝特點。這兩句對仗工穩,一橫一縱,一水一陸,一眾一寡,一自然一人工,一壯闊浩蕩一漫長深遠;“流”、“穿”二字又使畫麵呈現動感,極大地擴展了空間;“茫茫”、“沉沉”,寫出煙雨迷濛中不甚分明的遠景,而景物愈不分明,愈是若隱若現,便愈顯得渺無邊際。

接下去的“煙雨莽蒼蒼”一句,作為景語,籠罩江天,使開頭兩句收到了咫尺之內瞻萬裏之遙的藝術效果;作為情語,又渲染出一種沉鬱凝重的獨特氛圍。再繼之以“龜蛇鎖大江”一句,表現俯瞰角度的變化,空間畫麵的層次由遠而近。龜蛇兩山隔江對峙,夾束江水,形勢險峻,古來即為扼守江、漢的要塞。此處江麵狹窄,激浪奔騰。南宋陸遊的《入蜀記》寫尋訪黃鶴樓舊址時,曾引李白《江夏寄漢陽輔錄事》詩句:“誰道此水廣?狹如一匹練。江夏黃鶴樓,青山漢陽縣。大語猶可聞,故人難可見。”以為“形容最妙”。而毛澤東獨出機杼,在“龜蛇”與“大江”之間著一“鎖”字,“狀難寫之景如在眼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宋歐陽修《六一詩話》引宋梅堯臣語),構成雄渾蒼茫的意境。龜蛇夾江,在濛濛雨霧中俯瞰,好像要把滔滔大江攔腰鎖住一般。這個“鎖”字,又回應了第二句中的“穿”字。當時京漢鐵路與粵漢鐵路因長江阻隔,尚未接軌,但縱目望去,如連成一條細線。故“鎖”、“穿”二字,既寫活了景物,又反襯出作者所居之高、視野之闊。而煙雨蒼茫、龜蛇鎖江的物境又與作者此時此地的悒鬱心境相合,象征著當時蓬勃發展的工農運動受到國民黨勢力的猖狂打擊和黨內右傾機會主義的粗暴阻撓,武漢地區政治風雲變幻的現實,隱含著作者對大革命前途的憂患之情。

下闕言情,應物斯感,豪放深沉。一個“逐”字,綰合心潮江浪,不但生動地寫出了浪花的滾滾催進,而且隱喻洶湧澎湃、如火如荼的革命高潮。“黃鶴知何去?剩有遊人處。”黃鶴不知到哪去了,隻剩下這座黃鶴樓,作為遊人攬勝的聖地。這是即景生情,並無企慕仙人的意思。下麵是抒革命之情,“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把酒澆在滔滔的江水裏,內心激動的思潮恰似長江中翻騰起伏的波濤那樣高,這裏表示對反動勢力鬥爭到底的決心。值此大革命失敗的前夕,心情非常激動,好像追逐江中洶湧的波濤。不久毛澤東就點燃了秋收起義的革命烈火,建立起了井岡山革命基地,為中國革命打開了新的局麵,使中國革命走上了正軌。

這首詞,題目隻標一縷,通篇隻有四十四個字。但所囊括的時代氣氛、階級鬥爭、路線鬥爭和澎湃情懷,其內容之錯綜複雜,並不亞於長篇。全詞扣緊登臨情景,突出大江形象,自然哲理、政治鬥爭和革命激情三者水乳交融,主題思想特別集中、深邃和感人。寫景以重點刻劃與氣氛渲染結合,抒情以寓景於情和寫意手法相結合,境界含蓄高遠。語言之沉著有力,迭詞動詞之新穎精警,用韻之錯落有致,與內容也十分和諧。

參考資料:
1、萬震球.《毛澤東詩詞講義》:湖南人民出版社, 2013.07:212頁
2、[1] 菩薩蠻 黃鶴樓[J]. 福建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75-04-02.

原文《菩薩蠻·黃鶴樓》

[近現代] 毛澤東

茫茫九派流中國,沉沉一線穿南北。煙雨莽蒼蒼,龜蛇鎖大江。
黃鶴知何去?剩有遊人處。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