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多作慢詞,長於鋪敘。此詞表現作者離京南下時長亭送別的情景。上片紀別,從日暮雨歇,送別都門,設帳餞行,到蘭舟摧發,淚眼相對,執手告別,依次層層描述離別的場麵和雙方惜別的情態,猶如一首帶有故事性的劇曲,展示了令人傷心慘目的一幕。這與同樣表現離情別緒但出之以比興的唐五代小令是情趣不同的。北宋時柳詞不但都下傳唱,甚至遠及西夏,“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避暑錄話》)。柳詞盛行於市井巷陌,同他這種明白曉暢、情事俱顯的詞風不無關係。下片述懷,承“念”字而來,設想別後情景。劉熙載《藝概》卷四:“詞有點有染。柳耆卿《雨霖鈴》雲‘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念宵酒酲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上二句點出離別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二句意染之”確實,“今宵”二句之所以被推為名句,不僅在於虛中有實,虛景實寫,更因為以景“染”情、融情入景。“今宵酒醒何處”,遙接上片“帳飲”,足見雖然“無緒”卻仍借酒澆愁以致沉醉;“楊柳岸、曉風殘月”,則集中了一係列極易觸動離愁的意象,創造出一個淒清冷落的懷人境界。“此去”以下,以情會景,放筆直寫,不嫌重拙,由“今宵”想到“經年”,由“千裏煙波”想到“千種風情”,由“無語凝噎”想到“更與何人說”,回環往複又一氣貫注地抒寫了“相見時難別亦難”的不盡愁思。宋人論詞往往有雅俗之辨,柳詞一向被判為“俗曲”。此詞上片中的“執手相看淚眼”等語,確實淺近俚俗,近於秦樓楚館之曲。但下片虛實相間,情景相生,足以與其他著名的“雅詞”相比,因此堪稱俗不傷雅,雅而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