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鈴·寒蟬淒切》賞析四

詞是文學史上一種特殊的詩體,最早源於古樂府,興起於唐代,經過晚唐五代的發展,至宋代已極為繁榮。“宋詞”已成為我國文學史上的專用名詞。宋代不僅詞家眾多,且風格亦多樣。詞本以婉約風格為主,到北宋蘇軾才始創豪放一派。柳永是宋代婉約詞派的代表詞人,他繼承發展了突出男歡女愛,別恨離愁的婉約詞風,剪紅刻翠的“豔科”,旖旎溫柔的“情語”,成了柳詞的主題。《雨霖鈴》便是柳詞中最能體現這種風格的傑作。

《雨霖鈴》這首詞是作者離開汴京(當時為北宋首都),與情人話別之作。從上片的描寫,讀者可以這樣想象:一個深秋的傍晚,北宋京都汴梁(今河南開封)郊外,一個臨時搭起的帳篷內,一對男女飲酒話別。帳外,寒蟬淒慘地哀鳴,好像在為他倆傷別而哭泣。那不遠處的長亭,已經隱隱約約,可見天色將晚,一場大雨也剛剛停歇。天將晚,雨已停,河邊不時傳來艄公的喊聲:“快上船吧,要開船了!”兩人不得已徐徐站起,移步出帳外,萬般依戀之際,此刻可真的要分手了。你看他們雙手相擁,淚眼相看,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船開了,人去了,漸行漸遠。情人岸邊佇立,含著淚,舉著手,一直目送那蘭舟消失在無邊無際的暮靄裏。

這就是發生在近一千年前的北宋詞人柳永與情人話別的場麵,也就是《雨霖鈴》上片所寫的內容。首句“寒蟬淒切”,點明節令——深秋,“蟬”而“寒”,鳴音“淒切”,渲染了悲涼的環境氣氛,為下文傷別張本,也為全文奠定了感情基調。“對長亭晚”,交代時間、地點,“驟雨”,描寫天氣。天下雨,正好停留;時將晚,停留時間有限,他們多麽希望雨不停,天不晚啊!“都門帳飲”,可知寫京都之事,言別離之情。一桌好酒好菜,怎奈二情傷別,滿腹離愁,何來心思。實在是食之不香,飲而不暢,是謂“無緒”。乘船的“留戀”情人不忍別,撐船的眼看天將晚不得不割斷他們的情絲而“催發”,這種主觀意願與客觀形勢之矛盾,使別情達到高潮。“執手”二句,生動細膩,描情繪意,絕妙無比。仿佛在舞台上看到的那生旦主角,兩手相擁,兩肩上聳,訴無語,泣無聲,比千言萬語,嚎啕大哭,悲之更切。表麵寫兩人分手之情狀,實際暗寫了他們極其複雜微妙的內心活動。柔情蜜意千千萬,唯在淚花閃爍間。“念去去”兩句,為近景遠景相連,虛景實景交融。煙波千裏,楚天廣闊,茫茫天涯,何處是歸程?離愁別緒都幾許?風吹浪湧融暮靄。這不僅襯寫了別後悵然空虛的心情,同時也暗示了作者在政治上失意後迷茫的前程。

《雨》詞下闋主要寫別後的痛苦。傷情離別,自古皆然,可萬不該在這冷落清秋的時節,這叫人怎能忍受?第二句照應首句,“清秋”應“寒蟬”,襯托出自己的離情比古人更深,意義翻新,不入俗結。“今宵”二句為千古傳誦名句。“酒醒”遙接上片“帳飲”,可見當時雖然情“無緒”,然借酒澆愁,還是沉醉了。扁舟夜發,愁醉迷蒙,忽然醒來,想必已是拂曉。驚起忙尋覓,情人在何處?所見者唯楊柳岸上曉風殘月也。清秋的曉風是涼的,“月”前著一“殘”字,而境界全出矣。更襯托了詞人當時淒清悲涼冷落的心境。此刻的離愁別緒如風卷浪擁,不可遏止。真是“離愁波湧楊柳岸,別緒風連殘月邊”。

“此去經年”以下四句虛寫想象別後的情景。作者由“今宵”想到“經年”,由“千裏煙波”想到“千種風情”,由“無語凝咽”想到“更與何人說”。作者離開情人,寂寞淒涼,孤獨萬分,從此後即使有良辰美景,也隻形同虛設,然而越是有良辰美景,就越發使人念情傷神。恐怕別後隻能在“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中虛度餘日了。最後兩句中,一“便”一“更”,表明念之心切,愛之情深。

《雨霖鈴》這首詞主要以冷落淒涼的秋景來襯托情人難以割舍的離情,可以看出,作者當時在仕途上失意,不得已離京遠行,這種抑鬱的心情和失去愛情慰藉的痛苦交織在一起,便譜成了這首詞的主旋律。其成功之處在於寫出了他的真情實感,但格調較低沉,情調未免太傷感了些。另外在表現手法上,這首詞以鋪敘為主,白描見長,勾勒環境,描摹情態,惟妙惟肖。寫景則近景遠景相連,虛景實景結合;寫情則極盡渲染襯托,層層推進。情隨景生,景隨情移,情景交融,感人至深。

原文《雨霖鈴·寒蟬淒切》

[宋代] 柳永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好景 一作: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