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本身就有惝恍迷離的意味,何況是“幽夢”;“幽夢”後著“微茫”二字不算,前方還以“半窗”作為限製。這一先聲奪人的起筆,繪出了朦朧、悱惻的氛圍。兩處“罷”字,見出夢影殘存,言下有無限惆悵。使用錢塘歌、高唐賦兩個典故,並不表示夢境中出現的女子是妓女或仙鬼,僅說明男女雙方情意綢繆,而這種歡會除了夢中以外,生活中幾乎不存在機會。詩人故示朦朧,是為了留護這種隻有兩心才知的秘密細加品溫,卻也顯出不能實實在在地占有的隱痛。
前文是似夢非夢,半醒不醒。“風入”的三句,渡人覺醒,迎接詩人的是現實世界的一片淒清。“羅幃”、“疏欞”、“紗窗”,同風、爽、月這些清晰切近的感覺印象搭配在一起,是對“幽夢”的反襯,含有詩人獨處獨宿的孤單情味。再入夢已不可能,他卻執著地追尋著前塵舊影。縹緲的幻覺中得以如願,不僅如見其人,而且如聞其聲。“梨花淡妝”、“蘭麝餘香”,補出了“半窗幽夢”的內容,見出幽夢的可戀,也見出詩人的多情。有色有香,卻“縹緲”、“依稀”,這種幻覺正反映了夢境在心靈上留下的強烈刺激。當然,妝而淡,香而餘,似實似虛,若有若無,這本身就說明了醒後的追憶與夢境的感受已存在著偏差,不用說夢境與生活的實情更是相去甚遠。作者雖是不露聲色地平靜敘出,字外卻存著無限的悵惘與傷心。
末尾三句,“喚起思量”不言而喻。“待不思量”是由於思量太苦,也是詩人故作鐵石心腸。因為“怎不思量”,愛情的力量豈能抗拒!三處“思量”,經曆了一個“一無一有”的曲折,通過這欲罷不能的一筆,更見出了詩人的一往情深與愁綿恨長。
這支散曲題目為“夢中作”,當然不能說沒有這種可能。不過從全篇內容來看,當是出夢後回憶時所作。看來這並非作者留夢心切,神智惝恍,產生了錯覺;而正是所謂“直道相思了無益”(李商隱《無題》),才故意給它披一件“夢”的外衣。詩人以婉麗的筆墨,借幽夢寫情愫,欲處處掩抑心靈的傷口;但天下的至情、深愁,是人同此心、心同此感的。清人樂鈞有首《浪淘沙》,其下闋不約而同,恰恰可以作為本曲的縮影,故抄錄於下:
“昨夜枕空床,霧閣吹香。夢兒一半是釵光。如此相逢如此別,怎不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