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風波·山路風來草木香》賞析

因為馬荀仲是醫生,所以稼軒就用藥名寫入邀他一起去遊雨岩的詞中。看來純屬遊戲筆墨,但正如魯迅說的“從噴泉裏出來的都是水,從血管裏出來的都是血”一樣,這即興之作,也莫不充滿了憤懣之情。

雨岩風景優美,稼軒多次遊曆,已記於詞者有《念奴嬌》《水龍吟》《山鬼謠》《生查子》《蝶戀花》可見其情有獨鍾。詞中“木香”、“雨餘涼”(禹餘糧)、“石膏”、“防風”、“常山”、“知子”(梔子)、“海早”(海藻)、甘鬆等,均為藥名。一經嵌入詞中,卻全不露痕跡。若不是他特地提出,幾乎讀不出藥味來。藥味是讀不出,但如鬆竹之於風雪吧,於“淒涼”中更形挺拔。詞之有味,正是在這於淒涼中,更見精神之感人。

首二句“山路風來草木香。雨餘涼意到胡床”。此處隻不過是說下雨過後,居室內也涼快起來。而戶外此時天更藍、草木更翠、空氣更清新,加之天氣涼爽,正是最好出遊的時候。首先把氣氛造足,提出好一個先決條件。然後第三句說明出遊的原因,泉石之病已入膏肓,無藥可救。第四句一轉,已是“多病”了,還甘願去為這些風月閑情費精神。之所以要“提防”者,是一不小心就容易犯上了之緣故。這裏使人想到了梁時的吏部尚書徐勉,史書說他“常與門人夜集,客有虞暠求詹事五官,勉正色答雲:‘今夕止可談風月,不宜及公事。’”而今稼軒已無公事可談,所以他要提防的倒不是公事,而是要“提防風月費篇章”了,孔子說:詩可以怨。他這就是怨,但卻是以遊戲筆墨出之。這就又符合了中國詩教之所謂的“哀而不怨”。所謂“不怨”,是指字麵上的,並不否定“哀”,故哀正在骨子裏。

下闋以道歉為過渡,正是承上啟下。詞人說得非常可憐。這裏他用了兩個典故,“草《玄》”,這隻是把馬醫生比作揚雄,說他和揚雄一樣,在家裏忙著寫他的《太玄》經。這隻是客套話。而以“山簡”自稱的就有點牢騷了。山簡,西晉永嘉三年(309)出為征南將軍,都督荊、襄、交、廣四州諸軍事,鎮襄陽。時天下分崩,山無用武之地,故嚐醉酒。稼軒於江西安撫使任上剛授兩浙西路提點刑獄公事,旋即因誣落職,祖國分裂,他亦無可用武之地,倒是與山簡有些相像,然而山簡畢竟還是身在公門,沒有像他這樣一擄到底,成了平頭老百姓一個。所以他要說“孤負平常山簡醉”了。其實他又不可和山簡相比。山簡之醉,還有可說,因為他畢竟還是將軍,不能為國出力,是以隻有“醉”。而他什麽也不是,既不守土,也無言責。他也要以醉來麻醉自己,是自作多情。則這“孤負”也實在不知是稼軒孤負於朝廷,還是朝廷孤負於稼軒,誰也不好說,所以他隻好說自己孤負了這一“醉”。

末段再一激。“湖海早知身汗漫”,這裏邀人而把對方的身份也抬得很高。不止文如揚雄,其品也如竹之直而有節,如鬆之傲而不屈。看來除了馬荀仲,再就是鬆竹,世上就再沒有其他的人可以為伴了。這樣的“淒涼”表述的還是懷才不遇的憤懣和不甘寂寞的激越。

參考資料:
1、謝俊華.辛棄疾全詞詳注(上冊).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16:269-270

原文《定風波·山路風來草木香》

[宋代] 辛棄疾

藥名招婺源馬荀仲遊雨岩。馬善醫。

山路風來草木香。雨餘涼意到胡床。泉石膏肓吾已甚,多病,提防風月費篇章。
孤負尋常山簡醉,獨自,故應知子草玄忙。湖海早知身汗漫,誰伴?隻甘鬆竹共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