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作者采用樂府舊題寫作,充分反映途中的艱辛情狀和胸間的忠憤,慷慨悲涼。《文選》李善注,這首詩以四句為一解,合九解成一篇。
首解四句寫登程。下筆就寫“朝發”、“暮宿”,是記實,也見出受命北去時行程的迅急:早晨剛出都城北門——廣莫門,日暮已到了大河之北、丹水的發源地——丹水山,進入並州境內。這裏,詩人用誇張筆法渲染出行色的匆忙,也透露了他急於赴國難的心情。接著寫出自己兩手所持的是像古代繁弱、龍淵那樣的名弓寶劍;而“彎”(開弓)、“揮”兩個富動態性的詞,既說明他是行進在“胡寇塞路”的險境之中,隨時都需要用武,也足以顯現出作者一往無前的英武氣概。
次解寫戀闕心情。作者年輕時(作詩時也隻三十六歲)正處西晉初期的安定階段,在繁華的洛陽城裏,他也曾有過詩酒從容、文友會聚的一段優遊生活。洛陽城裏巍峨的宮闕,是過去國家安定隆盛的標誌,也是他前階段優遊生活的見證。自經變亂,現在已到了“國已不國”的地步。往事成塵,歸來無日。這使他心情上不能不有所留戀,在行動上也就表現為“顧瞻”長“望”。望中最矚目的是宮闕,是“俯仰禦飛軒”。這句意思應是說,宮中廊宇高低,遠望宛如急行中車輛的起伏。作者心目中,這時已經把靜態中的宮中廊宇和身邊行進中車輛的動態混而為一了。撫今思昔,不自禁“據鞍長歎息,淚下如流泉”。
三解寫途中小憩。京都已落在遙遠的後方,現在係馬、解鞍的所在是荒寂的高山頭、長鬆下,入耳的隻有秋末的烈烈悲風和泠泠澗流的聲響。這四句用了音韻諧協的偶句,著力烘染出一幅秋山窮旅圖。
四解寫小憩中的心情。與熟悉的京都和那裏的人揮手長辭了,黯然無言,惟餘哽咽。甚至空中的浮雲也凝定不流,飛鳥也回旋不去。耳目所接,竟如天地萬物都在助人興悲。後兩句寫境,卻更增強情的抒發。
五解繼寫一時心中所想。這時心頭縈繞不去的是離家日遠,前路茫茫,境地險惡,存亡未卜。在這窮荒山林中,慷慨激昂,也是徒然,隻有抱膝獨坐,思緒紊亂,五內如焚。這是作者胸懷、心情的真實表白。
六解寫當前困境。身處窮林,惟與麋鹿、猿猴為伍。資糧乏絕,無以充饑。看看麋鹿、猿猴還有野草、山果果腹,可以遊戲自得,實在令人自歎不如。經此映襯,愈見出人的困窘不堪。這解和四解一樣,都疊用兩個“我”字,產生了對麵傾訴的親切感。
七解寫困境中的自慰、自奮。作者深知重任在身,不容徬徨,終於重提轡韁,號召部下繼續前行;同時,也在絕岩中,聊自吟詠舒嘯,稍暢胸懷。他的重行振作,是由於在所承受的傳統思想中找到了若幹支撐力量:自己當前的處境,正是古人也曾慨歎的“世衰道微”的時世;孔子在陳絕糧,就曾對弟子子路說過“君子固窮”的話,何況是我輩。他精神上終於獲得了寬解。
八解是在自慰、自奮之餘,又作轉折,寫出內心的隱憂:曆史上曾有過李陵對匈奴以少擊眾,最後勢窮力屈,過期不得歸來,被迫降敵的事。李陵在降敵前也是盡忠竭力了,降敵後亦常懷歸誌,但漢武帝卻不予諒解,反而殺了他的母弟妻子。現在朝廷多事,不暇外顧,自己孤懸一方,後援難繼,困窘之情亦與李陵相去不遠,不能不對未來抱憂興歎。
九解是全篇的結尾,也是樂府常見的結束形式。但在此篇,卻不是單純的套用。從上文所寫,可見作者前途艱危正多,路也正長,有如他所要歌唱的曲子一樣悲而且長。哀怨深沉,實在不忍、也無心重陳了。重陳,隻是使自己、也使聽者心傷而已。
全詩風格悲壯,語調蒼涼,感情真摯,用語簡練,鮮明堅定地表達了自己的報國之誌。全篇九解,一氣貫注;逐解換韻,聲情激越。既多側麵地表現了辭家赴難、身處窮窘、忠憤填膺的作者的完整形象,也真實地反映他所處的時亂世危、朝廷不振、凶荒滿目的現實環境,有著史的價值。全詩辭旨愀愴悲壯,千載之下,感人猶深。
- 參考資料:
- 1、吳小如.漢魏六朝詩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92年:434-43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