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的開始八句,突兀而起,描寫了作者初見劍門山那種驚愕的神態。如此奇險、雄壯的大山,真是地造天設。山山相連環繞西南,山上的石頭犄角都指向北方。兩崖高聳,仿佛牆壁,砌壘之狀,宛如城郭。隻要有一個人怒而據守,即使百萬人也莫敢近前。這些生動的描寫,一方麵是采用賦的手法,直接描繪山勢的雄奇、險要和壯偉,展現了壯闊宏大的氣勢,十分形象,使人如臨其境。詩中用“險”字、“壯”字來形容劍門,全篇都從這二字生發開去。另一方麵,更重要的是詩中采用了賦中有興的手法,寄寓了深刻的政治思想。尤其是“連山抱西南,石角皆北向”二句,意蘊豐厚,耐人尋味。”詩人從險峻的山勢中,已經清醒意識到,這樣險要的地理環境,容易被野心家所利用,隨時都有脫離中央王朝,地方割據的危險。“石角”,表麵是寫山,其實是象征那些居心叵測的地方軍閥。
在具體描寫的基礎上,作者針對時事,抒發議論。詩人先寫當前朝廷剝削百姓,珠玉等物日往中原,故蜀民窮困,以至岷山、峨眉山也為之氣色淒愴。其中“走”字係由《韓詩外傳》中化用而來,卷六雲:“夫珠出於江海,玉出於昆山,無足而至者,猶(同‘由’)主君好之也。”這就委婉曲折地指出了唐王朝對四川人民的苛斂和搜刮,從而揭示了天下致敵之由。之後,作者筆鋒一轉,又從曆史的角度抒發議論。回想上古時代,四川未通中原,那時人們不分彼此,連雞犬也是隨便放的。而夏商周之後,雖對遠方實行懷柔政策,但其設官受貢,開了後世苛捐猛征之先,並且對跋扈之徒也逐漸失去了控製,致使地方軍閥高視闊步,稱王稱霸,彼此互不相讓,廝殺得難解難分。這些議論,句句是說曆史,而句句又聯係著現實。
最後四句,詩人直抒胸臆表達對發動戰爭,割據祖國之人的強烈憤怒,和對祖國前途的憂慮。詩人說:我要譴責天公,真想鏟平這重山疊嶂;想到割據一方的事將來會不時發生,我不禁臨風惆悵、沉默無言了!這最後四句十分重要,是全詩的關鍵所在。“罪真宰”、“鏟疊嶂”雲雲,與篇首對險、壯的極力描寫,遙相呼應,使上麵的描寫落到實處;“恐此複偶然”,又是對“並吞”、“割據”等議論的總結,並進一步表達了對今後形勢的憂慮。陳貽焮先生說:“詩人所慮者有二:一,劍門天險,利於軍閥扼險割據,古已有之,今亦難保無虞;二,天府之國,物產豐富,若誅求太過,難免結怨生亂。這也就是這首詩的主旨。”(《杜甫評傳》中卷)這深深的憂慮,使得全詩的結尾顯得更為沉鬱有力。然而,作者在最後一句,卻又有意宕開一筆,“臨風默惆悵”,生動地畫出了詩人欲言難言的形象,隱隱透露出無可奈何的情緒,給人以悠然意遠之感。詩歌突兀而起,經中間的轉折變化,到最後的稍稍宕開,全詩像狂瀾陡漲,騰挪跌宕百姓流轉,把作者心潮變化的過程,生動地展現在讀者麵前,從而領悟到雄奇闊大、蒼茫浩遠的詩意。
杜甫在詩中議論,是開了宋人的以議論為詩先河,但杜甫的詩中議論也不同於一般宋詩。一方麵,詩人的議論與景物和人事的描寫是緊密結合在一起的,議論建立在生動的形象之上,自然生發。另一方麵,作者在議論中融注著自己的激情,語語扣人心弦,因此毫不枯燥。再一方麵,作者的議論處處針對著現實社會,因此毫不空泛。
- 參考資料:
- 1、周嘯天 等.唐詩鑒賞辭典補編:四川文藝出版社,1990:271-2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