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的起首兩句緊扣題目中的“思”字,把筆勢展開:“中原邈邈路何長,文物衣冠天一方。”以沉痛的筆調寫出了對中原、汴京的懷念:中原邈遠,道路綿長;禮樂典製、世家大族所聚的汴京,天各一方。這兩句為下邊的抒寫拓廣了領域。所謂“路何長”,是一種委婉的說法,實際上從南宋的都城臨安(杭州)到淮河南岸重鎮淮陰,不過千裏路程;從淮陰渡淮河,進入中原,可以朝發夕至;如從荊州、襄陽一帶北上中原,輕騎兼日可達。作者在他的《西吳曲·憶襄陽》一首詞裏說過:“幹坤誰望?六百裏路中原,空老英雄,腸斷劍鋒冷。”可見“文物衣冠天一方”的距離,不是空間遼遠所造成,而是人為的政治因素所造成。從隆興議和之後,宋廷畏金如虎,“恪守”協議,即使近在咫尺之地,也不敢輕越雷池一步,至於恢複中原,更非所想,年複一年,而形勢如故,誌士怎能不為之淒然傷懷!
頷聯“獨有孤臣揮血淚,更無奇傑叫天閶。”轉到了自己方麵,追想當年曾為國家揮灑過血淚。這裏指他早年向朝廷上書陳述恢複方略而言。他的孤忠並沒有受到賞識,他的才略沒有得到施展,空落得四處流浪。他在《念奴嬌·留別辛稼軒》中說:“不是奏賦明光,上書北闕,無驚人之語。我自匆忙天未許,贏得衣裾塵土。”表現出他的懷才不遇的哀怨情緒,這幾句詞語,也正是“獨有孤臣揮血淚”詩句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下句慨歎當時沒有奇傑的人物象他那樣上書朝廷,力陳恢複大計。天閶,即天門,出自《離騷》:“吾令帝閽開關兮,倚閶闔而望予”,這裏指朝廷。這一聯詩句反映了當時朝政萎弱不振,同時,也反映了他對朝廷仍抱有幻想,認為多幾個奇傑人物把天門叫開,據理力爭,就會震動“宸衷”,幡然醒悟,使國家興複。是不是可能呢?在隆興議和之後,最早叫天門的奇傑人物是辛稼軒,他曾向孝宗皇帝上《美芹十論》,全麵論述興複方略,洋洋灑灑達數萬言,結果呢,隻不過叫他當個小小的朝官司農寺主簿,一個很有軍事韜略的人物,卻分配去管理農業生產。孝宗末年又一個叫天門的人物是陳亮,曾向孝宗連上三書,力倡恢複,不僅沒有受到重視,反而激怒了一批官僚,交相攻擊,斥之為“狂怪之士”。事實證明,隆興和議之後,宋廷君臣已被嚇破了膽,根本不會振作起來,不管有多少奇傑人物齊集天門叫喊也是枉然。我們不能要求詩人對宋廷的腐朽虛弱本質有全麵的認識,他的愛國精神畢竟是可貴的,這一聯詩句感情激越,忠憤之氣溢於言外,有振聾發聵之力。
頸聯“關河夜月冰霜重,宮殿春風草木荒。”宕開一筆,思緒集中到邊疆,集中到汴京方麵。“冰霜重”是說天氣嚴寒,這隻是表麵意思,它的真正內涵是說宋軍無力闖過邊關,挺進中原,使得恢複汴京渺茫無期。“宮殿”承首聯次句。春風吹來,本是草木爭榮的時候,而汴京的帝王宮殿因為處在金人的統治之下,在春天裏卻是一片荒涼景象。那麽,廣大人民呢?其生活狀況是可想而知的了。陸遊在《秋夜將曉出籬門迎涼有感》裏說:“遺民淚盡胡塵裏,南望王師又一年”,表達了金統治之下的廣大人民深盼南師的情意。這個意思在此聯裏也可體會得到。在藝術上對仗精切,而氣韻流動,饒有唐人風味。
尾聯“猶耿孤忠思報主,插天劍氣夜光芒。”再轉到自己方麵。上句承第三句,表明過去揮灑過血淚,現在報主之誌仍然未衰。下句用的是龍泉劍的典故。中國古代十大名劍之五,誠信高潔之劍。傳說是由歐冶子和幹將兩大劍師聯手所鑄。後被沉埋於豐城監獄下的地層中。《晉書·張華傳》:“吳之未滅也,鬥牛之間常有紫外紫氣。及吳平之後,紫氣愈明。華聞豫章人雷煥妙達偉象,乃要煥宿,因登樓仰觀。華曰:‘是何祥也?’煥曰:‘寶劍之精,上徹於大耳。’華曰:‘在何郡’?煥曰:‘在豫章豐城。’華即補煥為豐城令。煥到縣掘獄屋基得一石函,中有雙劍,並刻題,一曰龍泉,一曰太阿。煥遣使送一劍與華,留一自佩。”這裏詩人用來自比,雖被沉埋而精光不滅,仍然可以上插於天。這是壯語,也是真情語,他早在《下第》詩中就有“振海潮聲春洶湧,插天劍氣夜崢嶸”之句,這裏再次用這個典故,表現出詩人的堅強性格,它的思想感情的基礎是對國家人民的忠誠和熱愛,這種思想感情往往是通過“報主”“忠君”的形式表現出來,成為巨大的精神力量。這是不應以其人的事業成敗,或是否有實際行動來論的。
七律難在發端和結句,發端要放得開,要氣象宏遠;結語要收得住,要辭盡而意不盡。這首詩以悲語起,先把視線伸到中原,伸到汴京,頷聯倒插,追憶當年揮灑血淚,頸聯再推拓開去,把視線伸到邊疆,再伸到汴京,最後以壯語作結,全詩開闔變化神完氣足,過接自然,在七言律詩中是一首形式完美、情感動人的佳作。
- 參考資料:
- 1、繆鉞撰.宋詞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 , 2002:1168-117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