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暮》賞析

詩題“歲暮”二字,在直觀上有一種“歲雲暮矣多北風”的淒涼之感,且二字均仄聲,讀來更抑鬱寡歡,仿佛給全詩定了一種低沉的調子,罩上一層黯淡的色彩。這首詩通過描寫邊境戰爭,時局艱難,朝廷卻無人請纓抗敵,而自己漂泊異鄉,孤獨寂寞;表達了詩人對朝廷裏懦弱無能的大臣們的譴責;抒發了自己壯誌難酬的苦悶。全詩語言簡潔,感情真摯。

首聯“歲暮遠為客”,“遠”字不是對成都草堂言,而是對河南老家言。詩人流寓西蜀,一直過著寄人籬下的羈旅生活,故有“遠為客”之歎。但是西蜀一隅也仍然不平靜,所以接下去便說“邊隅還用兵”。“還用兵”之“還”字,有仍然之意,言自己雖避地西蜀,暫得一席安身之所,沒想到這裏仍有戰爭。另外,“還”字又有又、複意,意謂中原戰事未了,川中徐知道叛亂剛平,而吐蕃之侵襲又至,戰亂似永無寧日。 “還”字隱含詩人對生活和時局的失望與歎息。於此可見杜甫煉字的功力,極為平常的字,出自杜手,便往往辭警意豐,耐人咀嚼。當時吐蕃的威脅日益嚴重,當年七月,吐蕃入寇,侵取河隴,十月攻入長安,唐代宗出奔陝州,十二月又攻陷鬆維保三州(均在四川境),及雲山新築二城,西川節度使高適不能抵禦,全川為之震動。

頷聯“煙塵犯雪嶺,鼓角動江城”二句承上“用兵”,具體寫吐蕃侵蜀之事。“煙塵”,吐蕃兵馬過處塵土蔽天,代指吐蕃軍隊。“鼓角動江城”寫備戰情形。“動”字既顯出戰爭的緊迫,形勢的嚴重,又寫出吐蕃入侵給社會帶來的動蕩。這一聯相當警策生動,前句寫雪嶺,後句寫江城;前句寫吐蕃,後句寫唐軍;前句是所聞,後句是親見;一遠一近,概括而形象地寫出吐蕃來勢之猛和在社會上引起的震動。

頸聯“天地日流血,朝廷誰請纓。”此句既指吐蕃入侵以來的情況,又是對安史之亂以來時局的高度概括。在內憂外患的夾擊下,人民天天都在流血,在呻吟,國家處於十分危急之中。“朝廷誰請纓”一句,是杜甫對當時那些貪祿戀位、庸懦無能的文武大臣的諷刺和責問,表現了他深深的失望和憤怒。杜甫和他們不同,他早年就懷有“致君堯舜”的宏願,當此國家危殆、生民塗炭之際,更激發了他舍身報國的意願。

尾聯“濟時敢愛死”,為濟時活民,豈敢愛惜一己之性命而苟且偷安,杜甫是希望“請纓”的,但是雖有捐軀之誌,卻無報國之門。自從疏救房培,他被朝廷冷落,流寓西蜀,寄人籬下,連生活尚且經常發生危機,哪有機會和條件過問國事。“寂寞壯心驚”,在客居邊隅的寂寞歲月中,壯誌一天天消磨,每想及此,詩人便感到憤激,不由得拍案驚起,心如刀割。

這首詩,前四句主要陳時事,後四句主要抒懷抱,層次清楚,結構井然,語無虛設,字字中包含著詩人對時局的殷憂和關注,對國家的熱愛,對庸懦無能的文武大員的失望和譴責,也抒發了他不被朝廷重用、壯誌難酬的苦悶。

這首詩的藝術手法也很有特色,如借代修辭手法,頷聯中的“煙塵”代邊境戰爭;與後文“鼓角”相應,從視角和聽覺兩方麵突出了戰爭的緊張,渲染了時局的艱危。而且還運用了用典的修辭手法,如“請纓”,典出《漢書·終軍傳》,在詩句中暗示朝中無人為國分憂,借以表達詩人杜甫對國事的深深憂慮。又如“對偶”和“雙關”手法,詩題“歲暮”表麵指的是時序歲末,深層指杜甫已進入人生暮年,還指唐帝國由盛而衰進入風雨飄搖的晚唐。

本詩還運用了虛實結合描寫手法,如“邊偶還用兵,煙塵犯雪嶺”“朝廷誰請纓”是杜甫的想象,是虛寫;“鼓角動江城,天地日流血”是眼下情景,是實寫。表現手法中有對比,如朝廷之臣無人請纓與江湖之士的杜甫“敢愛死”對比;杜甫高遠的心誌與報國無門對比。“濟時敢愛死,寂寞壯心驚”,自己的言行反差的對比;“鼓角動江城”暗含戰爭前後對比;詩歌開頭“遠為客”與結尾“寂寞壯心驚”思想感情對比。

參考資料:
1、陶道恕.杜甫詩歌賞析集:巴蜀書社,1993年:326-328頁

原文《歲暮》

[唐代] 杜甫

歲暮遠為客,邊隅還用兵。
煙塵犯雪嶺,鼓角動江城。
天地日流血,朝廷誰請纓?
濟時敢愛死?寂寞壯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