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韋使君新堂記》記述了韋使君修建新堂的過程和前後的深刻變化,讚頌了他居高望遠,順應民情,鏟除殘暴,廢除貪汙,保護賢良和富民的政策。這些過譽之詞實則表現了柳宗元對如何作好一方官員的看法,寓示了在被貶謫的困苦中他仍然堅持政治改革的主張和理想,表現了他遠大的政治抱負。本文先由反麵設喻,導入本題;中段重在寫景,末段重在頌人。寫景詳明,處處為下文伏筆;頌人汩汩濤濤,層層推進,句句與上文呼應,前後渾為一體。文章立意新穎,結構嚴密。文中穿插賦體(駢散互見),極力鋪陳,著力渲染,文如行雲流水,辭采清麗,畫麵鮮明,語言灑脫,音韻優美,確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優秀散文。金聖歎評論此文:“奇特在起筆,鬥地作二反一落,如槎椏怪樹,不是常觀”。論議部分還反映了作者進步的政治觀點。更是難能可貴,文如其人,作者本人也正是這樣身體力行的。
文章分為三段。在第一段中,作者間接表述了對永州奇異風光的深刻印象。生長在長安(今陝西省西安市)的柳宗元,認為在城郊之中很難出現那種峭壁深穀的奇異景觀,如果用人工修造出來,則“疲極人力”。大概柳氏在長安見過這樣的人工勝景,而深知其耗費之巨。永州的奇景,自然而成,令他感歎,“昔之所難,今於是乎在”。這個起段,是全篇拓展文意的基礎。段中的幾個短句,如:“輦山石,溝澗壑,陵絕險阻,疲極人力”,讀來簡潔精煉,表現出作者運用文字的工力。
下一段,作者簡略描摹出永州州治所在的自然景觀:“永州實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環山為城。有石焉,翳於奧草;有泉焉,伏於土塗。蛇虺之所蟠,狸鼠之所遊。”
唐朝時的永州,轄地包括了現在湘、桂兩省的交界地區,為零陵(約當今湖南零陵、東安)、祁陽(約當今湖南祁陽、祁東)、湘源(約當今廣西湘源)三個縣。永州府所在地是零陵,正在九嶷山西北麓。這一帶是丘陵山區,氣候溫和濕潤,唐朝時尚是人煙稀少、荒涼冷僻的未開化地區,草石相雜,水土交融,蟲獸盤桓,自然景色十分秀麗。但當時之人似乎不欣賞過份天然的去處,厭其雜亂無章,草木橫生。柳氏的評價,反映了這種審美觀:“茂樹惡木,嘉葩毒卉,亂雜而爭植,號為穢墟。”茂盛的樹木中有惡木,絢麗的花草中有毒花,好壞雜居,善惡難分,實在不是一個清新潔淨的去處。在這裏,柳宗元的寫景包含了更深的含意,暗示了他對朝政的貶斥和人生愛憎之情,是畫龍點晴之筆。新來的刺史韋公對“新堂”之地的價值幸而有鑒賞力,“望其地,且異之。始命芟其蕪,行其塗。”從這裏開始,新堂才被開發出來。韋公不僅有認識,更有行動,動員人力進行修葺,按照人的審美觀改善環境,使自然景觀煥然一新,悅目怡人。於是“清濁辨質,美惡異位”。盡管唐朝的改革者均罹不幸,命運多舛,但柳宗元對他的政治抱負始終懷有美好的向往和實現的願望。所以,文中此處借“新堂”的“清濁美惡”,憧憬著改革派的政治理想。治理後的“新堂”,柳氏作了一番描寫:
“怪石森然,周於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竅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棟宇,以為觀遊。凡其物類,無不合形輔勢,效伎於堂廡之下。外之連山高原,林麓之崖,間廁隱顯,邇延野綠,遠混天碧,鹹會於譙門之外。”全段的敘寫,恰當地運用擬人、比喻的寫景手法,先由內及外,再由近及遠,把一處風光佳景的新意表達得恰成氣象。文字短促而有力,概括了柳宗元的語言風格。
以上兩段,先是喟歎自然美的鬼斧神工,又對自然美的不合諧產生疑問,由物及世,由物及人,可見下筆之前成竹在胸,先揚而後抑,複而別開洞天,表達了柳宗元寫景的真實寓意。
最末一段,柳宗元別出機抒,從韋公身上引出聯想,夾敘夾議,抒發他的善政益民的封建吏治思想:“公之因土而得勝,豈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擇惡而取美,豈不欲除殘而佑仁?公之蠲濁而流清,豈不欲廢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遠,豈不欲家撫而戶曉?”
柳宗元在這裏所用的反詰句,可知文章雖是寫“新堂”,但不全為寫“新堂”。四個反詰句的排比,具有強烈的感情色彩,是全文立意的點晴之筆,它突然而來又待機已久,與前麵文字有著密切關聯。柳氏認為韋公治理“新堂”,足以反映韋公的遠大誌向,所謂“視其細知其大也”,事情雖細微,卻反映出一個人的人格操品之大節。“美、仁、清、廉”都是封建道德的核心思想,柳宗元把“新堂”的景觀和韋公的吏治最終聯貫到這些思想上來,期望以此為“二千石楷法”。明確地表現了他的政治抱負和寄望。
- 參考資料:
- 1、關永禮.《古文觀止·續古文觀止鑒賞辭典》 :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1990
- 2、傅德岷.《古文觀止鑒賞》:崇文書局,2010
- 3、關永禮.《唐宋八大家鑒賞辭典》:北嶽文藝出版社,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