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謠·蝶夢迷清曉》賞析

此詞為贈友詞,既對對方孤寂飄流的生活深表同情,又對其清高超俗之人格極盡讚美。

發端一韻,寫友人陳鬱處境與心境。“萬裏無家”化用杜甫《登高》:“萬裏悲秋常作客”句,言其羈旅在外,無以為家。“歲晚貂裘敝”化用蘇秦遊說秦王失意事。《戰國策·秦策一》蘇秦說秦王十上其書而未納,其所穿黑貂裘敗毀,黃金百斤用盡。言陳氏歲末窮困潦倒之狀。但詞一開章卻先道:“蝶夢迷清曉”,化用《莊子·齊物論》:莊周夢見自己變成蝴蝶,欣欣然飛舞,遨遊各處;突醒後不知自己就是莊周,疑是莊周化為蝴蝶,又疑是蝴蝶化為莊周。用此典取其栩栩然悠遊自得之意,講陳生雖然羈旅在外,窮困潦倒,然卻怡然自得。從而勾出了陳生瀟灑豁達的人生態度。

“載取琴書”一韻,化用王逸《九思·傷時》:“且從容兮自慰,玩琴書兮遊戲”意,言陳生帶琴攜書赴京城頗以適誌消憂從容為樂。“取”語助詞,無義。“長安”本是尋覓仕途之處,代指臨安,詞中卻道:“閑看桃李”,在京城中閑看人世的繁擾與官場仕途的升沉起伏,一副置身世外之狀和盤托出。

“爛繡錦”一韻,言陳生在京都茫茫人海中以求藏一身。“爛繡錦”形容人海如錦繡燦爛的“花場”,“任客燕”一句,比喻陳生如客居之燕子,任憑它冬去春來漂泊無著。“飄零誰計”四字,反挑出“藏”字。

“春風裏”二韻將燕子在春風裏,花海中,雕梁上孤壘燕巢來比喻陳生的孑然一身,扣住詞前小序“萬人如海一身藏”來。“九陌”本指京城大街,此代指京城。

過片不變,繼寫陳生的“藏一”。“微吟怕有詩聲翳”二韻,寫陳生微吟淺唱怕遮蓋了他人的詩聲,繼續寫一“藏”字。“鏡慵看”一句,言懶得用鏡照看自己,隻在小樓內獨倚欄杆。此用一“獨倚”的形象,“微吟”的聲音,“慵看”的心態,勾出陳生的“一身藏”。

“金屋千嬌”一韻,繼“人海花場”展開,塵世間有金屋萬棟的豪富,千嬌百媚的美人,鴛鴦暖秋被的馨。此從對麵入手極力渲染“人海花場”之“爛繡錦”,用以反“客燕飄零誰計”反映“一身藏”。

“蕙悵移”一韻,寫陳生藏身之處,乃是臨安的孤山(位西湖)。這裏雖是煙雨淒迷,沒有“繡錦”燦爛,沒有“花場”金屋,但可獨對“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林逋《山園小梅》),有清淺之水,月下之梅影,那也是賞心悅目的了。“清泚”指水的清淺明潔。以“蕙”修飾“悵”喻陳生所居之芳潔,前麵著一“移”字,可知其已移住孤山,並非虛寫。以“孤山”反襯金屋”。以“蕙帳”反襯“秋被”言其高潔脫俗。

最後以“終不似、江上翠微流水”的景語作結,言“煙雨孤山”雖是“一身藏之處,然最終離“人海花場”的京城臨安(杭州)太近,不如到遠離京城的“翠微流水”(長江大山)藏身為妙。

此詞構思奇妙,結構嚴謹,絲絲入扣,圍繞友人“一身藏”的避世而層層展開。前韻寫其羈旅潦倒,但欣然自得;二韻言其以琴、書自愉,在京城閑看塵世紛擾;此兩韻從正麵入手。三韻言人海錦繡,以對比友人如飄零客燕,四韻用燕在九陌獨壘孤巢,喻陳生之“一身藏”既對比又比喻。五韻,正麵寫其獨處微吟之藏身;六韻,從對麵入手,渲染京城錦繡燦爛,暗寫陳生之“藏”。七韻正麵寫陳生在孤山對月賞梅之藏身。八韻,言“孤山”近“人海”,勸其不如遠去以藏身。

全詞用典頻繁而創新意。如“蝶夢”用莊子夢蝶典,取其翩翩然自得之意。“萬裏無家”用杜甫《登高》典,取其“常作客”意。“貂裘敝”用蘇秦說秦王失意典,用窮困潦倒意。“琴書”用王逸《九思·傷時》典,用從容自慰意。“客”用周邦彥《滿庭芳》:“年年、如社燕,飄流瀚海”用飄流意。“金屋千嬌”用“金屋藏嬌”典,將“金屋”引申為富貴,將“千嬌”引申為眾多貴族美女。“對影、落梅清泚”化用林逋《山園梅》“疏影橫斜水清淺”句,勾出明月下,清溪旁,梅花疏影的意境。總之夢窗之“善於煉字麵”(張炎語)是極其突出的。

參考資料:
1、寧波市社會科學界聯合會編. 寧波市社會科學界首屆學術年會文集 2010年度 曆史與人文 傳承·創新·軟實力[M]. 寧波:寧波出版社, 2010.10.第330-331頁

原文《玉京謠·蝶夢迷清曉》

[宋代] 吳文英

陳仲文自號藏一,蓋取坡詩中“萬人如海一身藏”語。為度夷則商犯無射宮腔製此贈之。

蝶夢迷清曉,萬裏無家,歲晚貂裘敝。載取琴書,長安閑看桃李。爛繡錦、人海花場,任客燕、飄零誰計。春風裏。香泥九陌,文梁孤壘。
微吟怕有詩聲翳。鏡慵看、但小樓獨倚。金屋千嬌,從他鴛暖秋被。蕙帳移、煙雨孤山,待對影、落梅清泚。終不似。江上翠微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