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吟·放船千裏淩波去》賞析

這首詞是建炎年間,作者避難江南,舟行長江時所寫。上片從船上所見,引出對承平時期即“靖康之難”以前隱居生活的回憶,暗寓時移世變、身世飄零之感。下片直陳時事,痛心“妖氛未掃”,敵寇猖獗,英雄無覓,報國無路,隻能“愁敲桂掉,悲吟梁父”,淚灑江天。全篇即景抒情,間以敘事和義論,聲情悲苦,憂時傷亂,表達了詞人對國事的關切和壯誌難酬的悲憤之情。

詞的上片寫去國離鄉之感。詞開篇即展現了一幅開闊的畫麵:千裏波濤,雲水茫茫,詞人放舟於江麵上。但美麗的江南山水隻贏得詞人“略為留顧”,這暗示了曾迷戀山水的詞人此時已無心陶醉於這煙雲環繞的吳越山水。放船長江,順流東下時,除了略顧江蘇南部諸山之外,就隻看到滾滾江水和片片白雲了。三、四兩句“雲屯水府,濤隨神女”和“濤屯水府,雲隨神女”一樣,是互文合指,形容長江之上雲聚濤湧的景象。

詩人麵對長江的壯麗景色,不禁產生感慨,故緊接前六句說:“北客翩然,壯心偏感,年華將暮。”壯心偏感,年華將暮”。詩人從洛陽逃難到南方,所以自稱“北客”。自己有報國壯誌,但是報國無路,年齡卻又一天一天老了。這怎能不使人感慨呢。其實,這還不僅是感慨,它還包含著詩人對現實的不滿。正因為對現實不滿,自然會懷念過去的歲月,懷念過去的人和事,麵對青山綠水,詞人想到往昔繁華的洛陽,回憶起曾遊樂於山水間的“伊、嵩舊隱,巢、由故友”。他們是有時代特征的曆史人物,代表著他們自身,同時又無疑是詞人過去記憶的象征。“舊隱”“故友”,定是讓詞人感慨萬分。靖康之變前那疏狂自放於山水間的生活已成為永遠的過去,且一去不複返。詞人不禁長歎“南柯夢、遽如許”。時光流逝給人帶來的蒼老與無奈已是人生中很痛苦的事情了,何況生逢亂世,國將亡的悲痛,這豈止是韶華已逝、壯誌不再的悲哀。

下文由一“念”字領起,將生活鏡頭拉回到作者早年在洛陽隱居的時代。伊、嵩,指洛陽附近的伊闕、嵩山,這裏代指洛陽一帶。巢、由,指唐堯時的著名隱士許由、巢父,這裏代指作者在洛陽隱居時的朋友。詞人早年敦品勵行,不求仕進。在北宋末年金兵南侵之前,朝廷曾征召他到京城,擬授以學官,他堅辭不就,自我表白說:“麋鹿之性,自樂閑曠,爵非所願也。”(《宋史·文苑傳》)他滿足於詩酒清狂,徜徉山水的隱逸生活:“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懶漫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風敕,累上留雲借月章。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朱敦儒《鷓鴣天》)這就很形象地描繪了他疏狂懶漫,傲視王侯,不求爵祿,不受羈絆的性格。現在當他身遭喪亂,落拓南逃的時候,回憶起過去那種令人神往的隱逸生活,猶如南柯一夢。真是“堪笑一場顛倒夢,元來恰似浮雲。”(朱敦儒《臨江仙》)夢醒得如此快,覺來無處追尋。他對過去隱逸生活的向往,其意義不在隱逸生活本身,而在於他的隱逸生活帶有時代特色。封建時代,文人要隱居,必須有相對安定的社會環境。朱敦儒隱居伊、嵩時,北宋社會呈現出來的盡管是一片虛假的太平景象,但畢竟還能保住中原,人民生活基本安定,比朱敦儒寫作這首詞的時候所過的流離轉徙生活要好得多。所以朱敦儒對過去隱居伊、嵩生活的懷念,其實質是希望趕走金兵,恢複中原,回到以前的那個時代去,是愛國家、愛民族的表現。

全詞直抒胸臆,詞情激越,將個人和國家的命運合為一體。整首詞是南渡時期詞人個人情感的表現,展現了一個不同於“神仙風致”的誌士形象。同時,詞作折射出的是一代文人士大夫的曆史命運,尤其是心懷理想誌向而命途多舛的南安誌士的前途,可謂南渡時期一代士人的縮影。

參考資料:
1、高文炳.唐宋詞選譯賞析365首:天馬圖書有限公司,2001.06:第330頁
2、薑鈞編.宋詞大鑒賞:外文出版社,2012.05:第197頁
3、唐圭璋,鍾振振.唐宋詞鑒賞辭典:安徽文藝出版社,2006.10:第593頁

原文《水龍吟·放船千裏淩波去》

[宋代] 朱敦儒

放船千裏淩波去。略為吳山留顧。雲屯水府,濤隨神女,九江東注。北客翩然,壯心偏感,年華將暮。念伊嵩舊隱,巢由故友,南柯夢、遽如許。
回首妖氛未掃,問人間、英雄何處。奇謀報國,可憐無用,塵昏白羽。鐵鎖橫江,錦帆衝浪,孫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淚流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