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增田涉君歸國》賞析

“如丹”的“楓葉”,和似霞的櫻花一樣,是扶桑之國“水木明瑟”的景物留給詩人魯迅最為鮮明、深刻的印象。辛稼軒詞《臨江仙》有“金穀無煙宮樹綠,嫩寒生怕春風”之句。辛稼軒所寫的“嫩寒”,是殘冬的輕寒,作為意象,與“春風”相對立;魯迅筆下的“嫩寒”,是“冬暖”的“景暄”,作為意象,與“楓葉”相映照。“楓葉如丹照嫩寒”是暖色調和冷色調、暖意和寒意的對比、交流和融匯;霜葉紅於二月花的“主意象”,則賦予扶桑秋光以明媚秀麗、生機盎然的個性。這是“景語”,更是“情語”。詩人想象中明麗熱烈的扶桑秋景,寄托著他對即將歸國的“遠客”的殷殷祝願,更寄托著他對逝去的青春“華年”的深情憶念。

詩人的心,仿佛隨著歸客東去的客舟,回到了舊遊之地。“心隨東掉憶華年”中的“憶華年”三字,蘊含著極為豐富的情感內涵。可能詩人又看到了”緋紅的”、“輕雲”般的上野櫻花,又回到了“朱舜水先生客死的地方”水戶,又見到了“臉色仿佛有些悲哀”的藤野先生,又聽到了留學生會館裏慷慨激烈的論爭……回憶中的這些美好的景物人事以及那勃發著少年意氣的崢嶸歲月,都是和那個遙遠的國度聯係在一起的。如今,來自日本的誠摯而友好的增田涉即將回去了,等待著他的,一定是詩人所見到過的明瑟秋光,詩人的情感像涓涓清流,形成一個無盡的回環,蕩漾不已。

全詩四句,隻有“卻折垂楊送歸客”一句是實寫,它反映著一個真實的物理時空。秋光正好的扶桑,是一個遼遠的空間;已經流逝的華年,是一段遙遠的時間,它們構成一組內涵豐厚、外延廣闊的心理時空。東去的歸棹,既把“遠客”渡向彼岸,也把詩人從真實的時空渡入心理的時空,使他的想象從“華夏”遨遊到“扶桑”,從“現在”飛翔到“往昔”。在這心理時空中的扶桑,既是“現在時”的,又是“過去時”的。借有限之實境,拓無限之虛境,此詩構思,深得虛實相生、虛實互補的藝術。

參考資料:
1、王景山.魯迅名作鑒賞辭典:中國和平出版社,1991年:941頁

原文《送增田涉君歸國》

[近現代] 魯迅

扶桑正是秋光好,楓葉如丹照嫩寒。
卻折垂楊送歸客,心隨東棹憶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