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以眼前看到的景物入手,以藝術的手法來詮釋心中的愁緒和感慨,讀起來沉鬱真摯,依稀在人們麵前展開了一幅花明柳暗、高樓獨立、孤鴻飛翔的畫麵。李商隱用他生動的筆墨,既寫出了夕陽樓的真實風景,也盡情傾訴了他的心事和渴望。
“首兩句”是倒裝語。“花明柳暗”的風景是在“上盡重城更上樓”後所見。但第二句對於第三句的“欲問孤鴻向何處”,又是順敘。可見詩人構思煉句之巧妙。像《登樂遊原》一樣,詩人的身心異常疲累,靈與肉遭受著痛苦的煎熬,心靈的宇宙愁雲密布,內心深處感到異乎尋常的壓抑與孤獨。所以詩人“上盡重城更上樓”時,不願,不甘,乏力,又無可奈何,“上盡”,還要“更上”,成了一種負擔,一種難以承受的體力和精神的負擔。這與王之渙“更上一層樓”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心態。詩人登樓所見景物有二:一曰花明柳暗。二曰悠悠孤鴻。眾所周知,任何詩人描摹景物,都有他自己的獨特的審美選擇,並把選擇對象在自己的心靈中加以主觀化的熔鑄。成為詩人自己的經過改造了的景物。《夕陽樓》詩中所出現的“花明柳暗”,說明時值春色爛漫的季節,大自然本應是一派生機盎然的天地。但是李商隱卻沒有“峰回路轉”、“又一村”的那種感覺,而是把彌漫在詩人自己胸際黯淡的愁雲,又轉而彌漫到“花明柳暗”的景物之上,使如許春色也蒙上了一層萬裏愁雲萬裏凝的黯淡色彩,而且詩人胸際的愁雲又放而大之,彌漫充塞到了天地間,成了“繞天愁”,此愁不同於它愁,此愁悠長、紛亂。李商隱詩在遣詞造句上是非常講究的,同一事物,他不說“柳暗花明”,而寫成“花明柳暗”,詞序排列由明而暗,而愁,以顯出情緒變化的層次,如按通常“柳暗花明”的說法,便亂而無序了。由此可見詩人對意象的關注,造境的巧妙。
詩中三 、四兩句專就望中所見孤鴻南征的情景抒慨。仰望天空,萬裏寥廓,但見孤鴻一點,在夕陽餘光的映照下孑然逝去。這一情景,連同詩人此刻登臨的夕陽樓,都很自然地使他聯想起被貶離去、形單影隻的蕭澣,從內心深處湧出對蕭澣不幸遭際的同情和前途命運的關切,故有“欲問”之句。但方當此時,忽又頓悟自己的身世原來也和這秋空孤鴻一樣孑然無助、渺然無適,真所謂“不知身世自悠悠”了。這兩句詩的好處,主要在於它真切地表達了一種特殊人生體驗:一個同情別人不幸遭遇的人,往往未有意識到他自己原來正是亟須人們同情的不幸者;而當他一旦忽然意識到這一點時,竟發現連給予自己同情的人都不再有了 。“孤鴻”尚且有關心它的人,自己則連孤鴻也不如。這裏蘊含著更深沉的悲哀,更深刻的悲劇。馮浩說三四兩句“淒惋入神 ”,也許正應從這個角度去理解。而“欲問”、“不知”這一轉跌,則正是構成“淒惋入神”的藝術風韻的重要因素。此詩體現了李商隱七絕“寄托深而措辭婉”(葉燮《原詩》)的特點。
- 參考資料:
- 1、劉學鍇 等.唐詩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1198-1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