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女冠暢師》賞析

這是一首七言古詩。同《淮海詞》相比,秦觀詩中的愛情題材顯得太少,百不二三。此詩是其中重要的一首。也許詩人仍信守詩詞嚴分畛域的觀點,因此將愛情題材寫入詞中,而用詩來表現其他的內容。即使在詩中寫到愛情,也是格調高雅,風格清新。

一二句實寫暢道姑的美貌。她眼波清澈,身段窈窕,容貌清俊,這三者能顯示一個青年女性的美,卻沒有表現出多少特色;而當詩人為她配置上一幅青布道巾,暢道姑頓時顯得別具風韻。“烏紗”是道姑特有的裝束,於是其道姑身份就不言自明。而且由“烏紗”“寒玉”這類形象構成的冷色調的意境,表現出這位女道士既和一般粉白黛綠的美女不同,也和韓愈《華山女》所寫的“洗妝拭麵著冠帔,白咽紅頰長眉青”的風流女道士有異。刻畫人物能寫出這種不可移易的特點,表現了藝術家的匠心。

“飄然自有姑射姿”,其意思頗近於白居易《長恨歌》描寫楊貴妃時所說的“天生麗質”,但不說“麗質”而說“姑射姿”,又著以“飄然”二字;所表現的意境便大不相同:一凡俗,而一有仙氣。此處為讀者展開一片虛無縹緲的神仙世界,正切合此女子的道姑身份。這樣,暢道姑就不再立身人間,而是超然立於神仙之境了。惟其如此,下句的“回看”就是來自神仙世界的對整個人間的掃視;而所見人間粉黛,是“皆塵俗”的。一個“皆”字表明毫無例外,同時也顯示出,隻有暢道姑的美,才達到了超凡脫俗的境地。詩到這裏,她的美貌、她的仙氣,栩栩如生,作者無須再讚以他詞了。

下半首轉向人物精神世界的刻畫。“霧閣雲窗人莫窺”,其實隻是說她居於深院,別人輕易看不見她,但出之以暗喻,既借此造成一種迷離惝恍的意境,又顯得含蓄有味。這一句是從客觀環境表現人物不與紅塵相接的一麵。“門前”句則從其心境超脫上進一步寫,她即使身近紅塵,亦可心遊其外。陶淵明《飲酒二十首》其五說:“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秦觀化用其意。說“門前”,可見距離之近;說“東西”,可見往返之頻。“門前車馬”,“東西”往返,其中有許多遊春的公子。而這些,恰恰是暢道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至於她的反應,詩中的回答是:“任東西。”“任”字下得有力。喧者自喧,寂者自寂,暢道姑不為所動。這正是“心遠地自偏”。

暢道姑既如此真心誠意地忘情塵俗,潛心奉道,詩人就按照這一邏輯,點出她“禮曉壇”的細節;但不再展開,而是著一“罷”字,跳了過去,然後集中筆墨描寫暢道姑活動的背景——“春日靜”。這是別具深意的。

這是一個寧靜的春日。落紅滿地,啼鳥鳴囀。而暢道姑不為所動,任其自落自啼,人物與景物的這種關係是很值得尋味的。秦觀《千秋歲·水邊沙外》說:“花影亂,鶯聲碎。……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花落鳥啼的暮春景色總易觸發流光易逝的悲慨,尤其是青年女子,更易產生青春虛度的痛苦和歎息。但暢道姑卻別具一種情懷。她真誠奉道,從未因韶華的凋零而產生過惆悵之情,她坦然,寧靜,所以花落鳥啼在她眼裏不過是尋常景色,引不起感情的波瀾。她照常全神貫注地焚香祭禱。暮春尚且如此,其他季節更不言而喻了。“落紅滿地乳鴉啼”,以景結情,雋永有味。《桐江詩話》以此道姑為神仙中人,殆不虛也。

參考資料:
1、陳文新 等.宋詩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607-608

原文《贈女冠暢師》

[宋代] 秦觀

瞳人剪水腰如束,一幅烏紗裹寒玉。
飄然自有姑射姿,回看粉黛皆塵俗。
霧閣雲窗人莫窺,門前車馬任東西。
禮罷曉壇春日靜,落紅滿地乳鴉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