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駒支不屈於晉》賞析

《駒支不屈於晉》在晉與諸侯“會於向”這一曆史事件中,隻不過是一段小插曲,然而它卻有不同尋常的認識價值。這是中國古代》族關係史上一段耐人尋味的故事。它不僅讓我們看到了當時少數》族在霸權製度下所受壓迫的深重,也讓我們從駒支與範宣子的衝突與和解中看到了古代各》族既鬥爭又融合的複雜關係的縮影。通過個性化的語言表現人物性格是《駒支不屈於晉》的一大特點。

先看範宣子,一上來就是:“來,薑戎氏!”像怒氣衝衝的主人呼喚惹了禍的奴隸,凶神惡煞,怒目而視,語氣咄咄逼人,態度粗魯生硬。接著居高臨下,誇示晉先君對諸戎的大德大恩,而後毫無根據地把“今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的罪責一股腦推給駒支。“蓋言語漏泄”,分明是推測、懷疑,“職女之由”,則是武斷定罪,“與,將執女!”恐嚇之聲,令人不寒而栗!範宣子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神態纖毫畢見。

駒支麵對氣勢洶洶的指斥,麵對即將遭受拘捕的厄運,則臨危不懼,據理力爭。針對範宣子強加於己的不實之詞,逐層辯駁,洗刷被潑在身上的汙水,維護自己和部落的清白。從答話可以看出,駒支雖為戎族首領,但其語言藝術已經達到很高的水平。他的語言有以下幾個特點:(1)把握分寸,恰到好處。他對範宣子的無端指責,既針鋒相對又沒有過激言辭,既不掩惠公之德,也不蒙不白之冤。(2)邏輯嚴密,形象生動。先感惠公之德,再表戎對晉之功,以事實為據,證明自己對晉“不侵不叛”,忠心“不貳”。最後以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為”的事實駁斥範宣子強加的罪名,環環相扣,天衣無縫。尤其是關於“捕鹿”的比喻,極為確切生動,且符合人物的身份。(3)賦詩言誌,頗具策略。《青蠅》所賦:“愷悌君子,無信讒言”,駒支將範宣子惡意相加的罪名解釋為“聽信讒言”,給了範宣子一個下台的台階,把範宣子說成“愷悌君子”,也讓這位盛氣淩人的大人物感覺舒服。其實駒支似乎設了一個看不見的圈套:是“愷悌君子”就不要聽信讒言,否則就不是“愷悌君子”。春秋時代,諸侯外交,講究賦詩言誌。範宣子沒有賦詩言誌,反不如駒支,說明駒支勝過範宣子,夷狄勝過華夏。這一點,恐怕不是《左傳》作者的初衷吧。

原文《駒支不屈於晉》

[先秦] 左丘明

會於向,將執戎子駒支。範宣子親數諸朝。曰:“來,薑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離於瓜州,乃祖吾離被苫蓋,蒙荊棘,以來歸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與女剖分而食之。今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蓋言語漏泄,則職女之由。詰朝之事,爾無與焉!與,將執女。”

對曰:“昔秦人負恃其眾,貪於土地,逐我諸戎。惠公蠲其大德,謂我諸戎是四嶽之裔胄也,毋是翦棄。賜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諸戎除翦其荊棘,驅其狐狸豺狼,以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於今不貳。昔文公與秦伐鄭,秦人竊與鄭盟而舍戍焉,於是乎有肴之師。晉禦其上,戎亢其下,秦師不複,我諸戎實然。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與晉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來,晉之百役,與我諸戎相繼於時,以從執政,猶肴誌也,豈敢離逷?今官之師旅,無乃實有所闕,以攜諸侯,而罪我諸戎。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為?不與於會,亦無瞢焉。”賦《青蠅》而退。

宣子辭焉,使即事於會,成愷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