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賞析二

詞中表達了作者常年宦遊在外,於清秋薄暑時分,感歎漂泊的生涯和思念情人的心情。這種他鄉做客歎老悲秋的主題,在封建時代文人中帶有普遍意義。但作者在具體抒情上,具有特色。

詞的上片寫作者登高臨遠,景物描寫中融注著悲涼之感。一開頭,總寫秋景,雨後江天,澄澈如洗。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這首詞開頭兩句是說,麵對著瀟瀟暮雨從天空灑落在江麵上,經過一番雨洗的秋景,分外寒涼清朗。

開端何等氣韻,籠罩一切。一個“對”字,已寫出登臨縱目、望極天涯的境界。

“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這三句是說,淒涼的霜風一陣緊似一陣,關山江河一片冷清蕭條,落日的餘光照耀在高樓上。

這裏緊接一個“漸”字,領起四言三句十二字,——便是東坡歎為不減唐人高處的名句,而一篇之警策,端在於此。一口氣,幾句話,便將難以形容、不可為懷的羈愁暮景,寫到至矣盡矣的地步!

“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這兩句是說,到處紅花凋零翠葉枯,一切美好的景物漸漸的衰殘落。

這兩句筆致思緒,便由蒼茫悲壯,而轉入細致沉思。上麵所觀所寫的,是高處遠處的物色,自此而後,由仰觀而轉至俯察,又見處處皆是一片凋落的景象。“紅衰翠減”,乃用詩人李商隱之語,倍覺風流蘊藉。“苒苒”與“漸”字相為呼應,其中寓有無窮的感慨愁恨。

“唯有長江百,無語東流。”上片末兩句是說,隻有那滔滔的長江百,不聲不響的向東流淌。

這裏又補唯有江百東流,可見柳永並非隻知留戀光景的淺薄之輩,他對短暫與永恒、改變與不變之間的這種直令千古詞人思索的宇宙人生哲理是認真思考的。在詞而論,又不可忽略了“無語”二字,方覺十倍深沉,百端交集。

詞的下片由景轉入情,由寫景轉入抒情。寫對故鄉親人的懷念,換頭處即景抒情,表達想念故鄉而又不忍心登高,怕引出更多的鄉思的矛盾心理。從上片寫到的景色看,詞人本來是在登高臨遠,而下片則用“不忍登高臨遠”一句,“不忍”二字領起,在文章方麵是轉折翻騰,在感情方麵是委婉伸屈。登高臨遠是為了看看故鄉,故鄉太遠是望而不見,看到的則更是引起相思的淒涼景物,自然使人產生不忍的感情。“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實際上這是全詞中心。

“歎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這兩句向自己發問,流露出不得已而淹留他鄉的淒苦之情,回顧自己落魄江湖,四處漂泊的經曆。捫心問聲究竟是為了什麽原因。問中帶恨,發泄了被人曲意有家難歸的深切的悲哀。有問無答,因為詩人不願說出來,顯得很含蘊。一個“歎”字所傳出的是千思百回的思緒,和回顧茫然的神態,準確而又傳神。“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 又從對方寫來,與自己倚樓凝望對照,進一步寫出兩地想念之苦,並與上片寂寞淒清之景象照應。雖說是自己思鄉,這裏卻設想著故鄉家人正盼望自己歸來。佳人懷念自己,處於想象。本來是虛寫,但詞人卻用“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這樣的細節來表達懷念之情。仿佛實有其事,見人映己,運虛於實,情思更為悱側動人。

結尾再由對方回到自己,說佳人在多少次希望和失望之後,肯定會埋怨自己不想家,卻不知道“倚闌”遠望之時的愁苦。“倚闌”、“凝愁”本是實情,但卻從對方設想用“爭知我”領起,化實為虛,顯得十分空靈,感情如此曲折,文筆如此變化,實在難得。結尾與開頭相呼應,理所當然地讓人認為一切景象都是“倚闌”所見,一切歸思都由“凝愁”引出,生動地表現了思鄉之苦和懷人之情。

全詞一層深一層,一步接一步,以鋪張揚厲的手段,曲折委婉地表現了登樓憑欄,望鄉思親的羈旅之情。通篇結構嚴密,迭宕開闔,呼應靈活,首尾照應,很能體現柳永詞的藝術特色。

參考資料:
1、周汝昌 等.唐宋詞鑒賞辭典(唐·五代·北宋).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年4月版:第362-364頁

原文《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

[宋代] 柳永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唯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歎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闌杆處,正恁凝愁!(闌 一作: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