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夫》賞析

這首七律作於杜甫客居成都時。詩題為“狂夫”,當以寫人為主,詩卻先從居住環境寫來。

“萬裏橋西一草自,百花潭水即滄浪。”中“萬裏橋”在成都南門外,是當年諸葛亮送費禕出使東吳的地方。杜甫的草自就在萬裏橋的西麵。“百花潭”在浣花溪南,杜甫草自在其北。上句的“滄浪”指漢水支流滄浪江,古代以水清澈聞名。傳說孔子到楚國,聽到一個小孩在唱:“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這裏就是暗含“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河水清澈啊,可以洗我的頭發。河水渾濁啊,可以洗我的腳)之意。“水清”意指太平盛世,“水濁”意指世道渾濁。根據世道決定進退,表明一種超脫世俗名利的瀟灑的人生態度。“即”傳達出知足的意味。也就是有此清潭,又何必“滄浪”呢。上句的“萬裏橋”與下句的“百花潭”,上句的“草自”與下句的“滄浪”相對應,在似對非對中,描寫了一路風光,為下文寫“狂”作鋪墊。

“風含翠篠娟娟淨,雨筿紅蕖冉冉香。”中“翠筱”即綠色細竹。南朝梁簡文帝《喜疾瘳》中有“隔簾陰翠篠,映水含珠榴”詩句。“娟娟”就是美好的樣子。“娟娟淨”秀美光潔之態。“浥”即滋潤。“紅蕖”即粉紅色的荷花。“冉冉”本意為漸進地、慢慢地、緩慢地,也可以形容毛、枝條等柔軟下垂的樣子。這一聯的意思是說,翠竹輕搖,帶著水光的枝枝葉葉,明淨悅目;細雨使荷花格外嬌豔,微風吹送,清香可聞。其中,“含”和“裛”兩個動詞運用很妙。“含”有小心嗬護之意,暗示了風的柔和。而“裛”通“浥”,有“潤物細無聲”的意味,足見雨之細。這裏,詩人以精心之筆,描寫了微風細雨,營造了一個美好的審美境界。

前四句寫草自及浣花溪的美麗景色,令人陶然。然而與此並不那麽和諧的是詩人現實的生活處境。初到成都時,他曾靠故人嚴武接濟,分贈祿米,而一旦這故人音書斷絕,他一家子免不了挨餓。“厚祿故人書斷絕”即寫此事,這就導致“恒饑稚子色淒涼”。“饑而日恒,虧及幼子,至形於顏色,則全家可知”(蕭滌非《杜甫詩選》),這是舉一反三、舉重該輕的手法。

“厚祿故人書斷絕,恒饑稚子色淒涼。”中“厚祿故人”指做大官在朋友。“書斷絕”就是斷了書信來往。“恒饑”就是長時間挨餓。這裏寫了詩人的現實生活處境。初到成都時,他曾靠故人嚴武接濟,分贈祿米,而一旦這故人音書絕,他一家子就得重陷長久的饑荒之中,上句“厚祿故人書斷絕”即寫此事。接著下句 “恒饑稚子色淒涼”是因上句而來,說明了“厚祿故人書斷絕”的結果。這裏,還要注意詩歌的形式,詩人打破格律來寫,在句法上形成了“上二下五”式,把“厚祿”、“恒饑”前置句首顯著地位,突出“恒饑”的貧困處境。在藝術上與“香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有異曲同工之妙。

“填溝壑”,即倒斃路旁無人收葬,意猶餓死。這是何等嚴酷的生活現實呢。要在凡夫俗子,早從精神上被摧垮了。然而杜甫卻不如此,他是“欲填溝壑唯疏放”,飽經患難,從沒有被生活的磨難壓倒,始終用一種倔強的態度來對待生活打擊,這就是所謂“疏放”。詩人的這種人生態度,不但沒有隨同歲月流逝而衰退,反而越來越增強了。你看,在幾乎快餓死的境況下,他還興致勃勃地在那裏讚美“翠筿”、“紅蕖”,美麗的自然風光哩!聯係眼前的迷醉與現實的處境,詩人都不禁啞然“自笑”了:你是怎樣一個越來越狂放的老頭兒啊!(“自笑狂夫老更狂”)

在杜詩中,原不乏歌詠優美自然風光的佳作,也不乏抒寫潦倒窮愁中開愁遣悶的名篇。而《狂夫》值得玩味之處,在於它將兩種看似無法調合的情景成功地調合起來,形成一個完整的意境。一麵是“風含翠筿”、“雨裛紅蕖”的賞心悅目之景,一麵是“淒涼”“恒饑”、“欲填溝壑”的可悲可歎之事,全都由“狂夫”這一形象而統一起來。沒有前半部分優美景致的描寫,不足以表現“狂夫”的貧困不能移的精神;沒有後半部分潦倒生計的描述,“狂夫”就會失其所以為“狂夫”。兩種成分,真是缺一不可。因而,這種處理在藝術上是服從內容需要的,是十分成功的。

參考資料:
1、蕭滌非 .唐詩鑒賞辭典 :上海辭書出版社 ,2005 :460-461 .
2、吳懷東,自笑狂夫老更狂——論“狂”與杜甫文化精神,固原師專學報,2004年

原文《狂夫》

[唐代] 杜甫

萬裏橋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滄浪。
風含翠篠娟娟淨,雨裛紅蕖冉冉香。(篠 通:筱)
厚祿故人書斷絕,恒饑稚子色淒涼。
欲填溝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