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搖江風起,蕭颯海樹秋。登艫美清夜,掛席移輕舟。”江風飄飄,海樹蕭蕭,時值清秋。詩人登上舟船,揚起帆席,在江麵上輕輕移動,明月掛空,氣爽天高,一個多麽美好的月夜!曹植《公宴詩》雲:“清夜遊西園,飛蓋相追隨。”“清夜”,不僅是宜人之夜,而且還是適合於遊樂之夜。謝靈運《遊赤石進帆海》雲:“揚帆采石華,掛席拾海月。”聯係謝詩,此詩的“掛席”又多麽充滿詩情畫意。“月隨碧山轉,水合青天流。”舟行,則月似隨舟而行;舟隨碧山轉,月也似隨碧山而轉,有“月行卻與人相隨”(《把酒問月》)之意。遊興正濃,故覺明月處處時時解人意,時時處處自來親人;月色空明,水麵開闊,故覺水天相連,水接天流。山色之“碧”,天色之“青”,正顯出月色之明。詩中並未明寫詩人的興致,而興致自見。“杳如星河上,但覺雲林幽。”水色澄空,星河倒影,恍恍惚惚,仿佛已離開人間,在杳杳渺渺的星河上行舟。晉王羲之《鏡湖》詩雲:“山陰路上行,如坐鏡中遊。”南朝陳釋惠標有《詠水》詩雲:“舟如空裏泛,人似鏡中行。”李白《清溪行》亦雲:“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裏。”都把至清的水比喻為鏡,用的是明喻;此詩暗示江清如鏡,因為天上的星河都映於水中,而且進一層說舟是在星河間行,寫得更神奇,更有情趣。因為有天上星河行的感覺,因此所見雲林也就有如天界之物,格外幽渺。
“雲林幽”以上的六句敘寫“月夜江行”。“歸路方浩浩,徂川去悠悠”兩句過渡。上文寫清夜曰“美”,寫舟移曰“輕”,寫月行曰“隨”,寫山曰“碧”,寫天曰“青”,良辰美景,足見詩人心境的恬適。然而,回顧來途則歸路浩浩,瞻望前路則見徂川悠悠,心中不覺升起一縷淡淡的哀緒。“浩浩”、“悠悠”,仍然是眼前之景,但景中已不露聲色地注入作者的情感。接著,引出“徒悲”,聽歌愁,引出懷宗之,增離憂,情緒直轉而下,用筆自然,不露鑿痕。“蕙草歇”,回應“海樹秋”;“蕙草”,一種香草,《楚辭》常用來比喻賢人。“徒悲蕙草歇”,有所思美人不可見之意。秋日懷人,情調淒楚。此時,又有菱歌泛夜,蓮娃無憂無慮地唱著歡快的歌,無形中反而增添了詩人的哀愁。“岸曲迷後浦,沙明瞰前洲。”又是兩句景語。河岸曲折,後浦迷不可覓;沙頭明亮,前洲清楚可見。“後浦”、“前洲”暗應“歸路”、“徂川”。歸路淒迷,不知何時才能再同友人聚首;徂川汩汩,逝者如斯,不知來日還有幾多。往日攜手同遊的一幕幕似又映現在眼前。《憶崔宗之遊南陽遺吾孔子琴撫之潸然感舊》有“憶與崔宗之,白水弄奇月”的描寫,可見他們曾月下出遊,眼前明月依舊,而兩情異地,不能相聚,不禁叫人傷懷。“懷君不可見,望遠增離憂。”本來,望遠是望冀見到君麵,但君既“遠”,望又不能及之。既不能及之,望而反增憂愁。結二句,落在題麵“寄崔”。
月朗氣清,江風獵獵,如此良夜,詩人登艫江行,怡然自得。麵對江風明月,不覺觸發懷念好友崔宗之之情。宗之和自己一樣,有著白眼看雞蟲的傲岸個性,和自己一樣能“吟詩作賦北窗裏”,和自己一樣“會須一飲三百杯”,月夜江行,無此良朋,不禁增憂。前半寫景,景色清雅,優美如畫,最初出遊本無所謂憂。“歸路”、“徂川”兩句,觸景生情,情緒陡轉,或正麵寫蕙草歇,或反麵聽菱歌怨,愈寫愈悲,愈寫愈愁,結二句直吐對宗之的一片深情。用筆有如行雲流水,當行則行,當止則戛然而止。
- 參考資料:
- 1、詹福瑞 等.李白詩全譯.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497-5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