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誠園聞笛》賞析

馬燧立下戰功無數,但是詩人感懷的不是他的赫赫戰績,而是他的仁者之心。史載馬燧務勤教化,禁止橫征暴斂,去除苛刻煩瑣;寬以待下,士眾臨陣“無不感慨用命,鬥必決死”。馬氏一生大節,追述起來,足成一書。但作者運用典故,隻一句就把這意思靈活表達出來了。“絕纓”事出《戰國策》:楚莊王有一次夜宴群臣,日暮酒酣,殿上燭滅,有人乘暗戲牽楚莊王所寵美人的衣裳,美人扯斷其冠纓(帽帶),以告王,命立即點燭,以便追查。楚莊王不欲因此處分人,遂命群臣皆絕纓而後燃燭,使得難以識別出先絕纓的那個人來。後來吳軍攻楚,那個戲牽美人衣襟的人臨陣特別賣命。“吐茵”事出《漢書》:西漢丞相丙吉寬待屬吏,他的車夫嗜酒,有一次喝多了嘔吐在車上,弄髒了華麗的車墊(錦茵),左右的人想斥逐這個車夫,而丙吉認為不過弄髒一張車茵(席),不為大過,無須大驚小怪,不至於趕走他。此詩首句就是通過這兩個典型的故事,刻畫出一個目光遠大、胸次寬廣的人物形象。一句中實用兩事,語言極為凝煉。

次句直陳追慕先賢的心情,“欲披荒草訪遺塵”,詠憑吊事兼寫出舊園遺址的荒涼。“朱纓”“錦茵”與“荒草”“遺塵”的對照,突出了一種今昔盛衰之感。

緊接著,後兩句寫詩人懷古傷今的悲痛,又用了兩個典故。“西園”係建安詩人在鄴城的宴遊之所,為曹植所建,後經喪亂,曾與其會的劉楨舊地重遊,感懷為詩雲:“步出北門寺,遙望西苑園。乖人易感動,涕下與衿連。”“西園淚”即謂此。“山陽”(今河南修武)為魏晉之際竹林七賢舊遊之地,七賢中的嵇康被司馬氏殺害後,向秀重過其舊居,聽到鄰人吹笛,因而想到昔日遊宴之樂,作《思舊賦》。“山陽笛”即指此。用此二事寫物是人非之慨是很貼切的。但這兩句用典與前兩句有所不同,它是融合在寫景抒情之中的。秋風、園苑,是眼前景;聞笛、下淚,是眼前事。但謂之“山陽笛”、“西園淚”,就賦予笛、淚以特定感情內容,限製同時又豐富了詩意的內涵。三句的“忽”字值得玩味,“披荒草訪遺塵”,尚能自持,忽然灑淚,卻是“聞笛”的緣故。“聽鳴笛之慷慨兮,妙聲絕而複尋”(《思舊賦》),那如泣如訴的笛聲,一下把詩人推入向秀賦的意境,使他愴然涕下。所謂“山陽笛裏人”,是向秀因聞笛而感傷懷念的逝者。《思舊賦》中還說:“惟(思念)古昔以懷人兮,心徘徊以躊躇。棟宇存而弗毀兮,形神逝其焉如(何往)”,正好借來作為“欲披荒草訪遺塵”到“滿目山陽笛裏人”的注腳。但也不盡是懷舊而已,它包含一種不平之鳴,就是如沈德潛所說“傷馬氏以見德宗之薄”(《唐詩別裁》卷十九)。

如前所述,後兩句用典較虛(活),前兩句用典較實。其中道理,可用薑夔的“僻事實用,熟事虛用”(《白石道人詩說》)八字說明。僻事如用得太虛,則不易為人理會,故宜實用。“絕纓”“吐茵”之事,旁人罕用,就屬僻事之列。熟事如用得過實,則未免乏味,活用則耐人含咀。“山陽笛”為人所習用,就屬熟事之列。

與竇牟差不多同時代的詩人趙嘏有首《經汾陽舊宅》,詩雲:“門前不改舊山河,破虜曾輕馬伏波。今日獨經歌舞地,古槐疏冷夕陽多。”是懷念唐朝中興元勳郭子儀之作,主題與竇牟這首《奉誠園聞笛》略近。兩詩對照,則趙詩見白描之工,而此詩擅用典之妙。

參考資料:
1、周嘯天 等.唐詩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741-743

原文《奉誠園聞笛》

[唐代] 竇牟

曾絕朱纓吐錦茵,欲披荒草訪遺塵。
秋風忽灑西園淚,滿目山陽笛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