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子·倭墮低梳髻》賞析

這是一首閨情詞,寫閨中女子對情郎刻骨銘心的思念。詞為短製小令,然而女主人公深沉執著而豐富細膩的愛情卻表現得極其深刻,扣人心弦。

起筆二句描摹女子的妝飾容貌。詞人刻劃女子姣麗動人,隻選擇寫了發髻與眉毛,是以局部代替全貌的手法。信手挽梳的墮馬髻,大弧度地半歪頭側,如一朵斜掛樹冠的烏黑雲朵,飄飄蕩蕩,欲墮非墮,使人聯想到女子輕步移走時,風飄仙袂,窈窕婀娜的嬌柔風韻;兩道淡細的蛾眉,彎彎地延伸向額際,似輕霧遮掩的黛綠春山,如隱如現,似乎可以看到眉下一灣清水似的脈脈雙眼。發髻弧線與眉毛曲線構成的畫麵,富有柔和的線條美感,傳遞出了女子的風采和神韻,這是一個淡雅高潔、癡情真純的美貌女子。

“終日”句,由外貌描寫轉入內心世界。“兩相思”,實際上是特指女子一方對情人的思念。男子何往不知,但從詞意看已久未相聚,唯有心係神繞之。“終日”如癡如醉,思念不已,極寫女子情意深摯。這一“終日”,不是指一日的自晨至暮,而是日日如此。一句話概括盡女子每一天的舉止與心理,它既是首二句的補足,又為後二句蓄勢、張本。此句還說明了首二句乃暗含慵惰懨懨之態:墮馬髻以高危顫晃為美,女子卻漫不經心地“低梳”而成;蛾眉本應精描豔抹,女子卻信手“淡掃”而罷。“女為悅己者容”,伊人不在,妝成無人賞。意之真,情之深,於細微處可體會到。

有了前三句從外貌到內心的全麵刻劃,最後水到渠成地推出“為君憔悴盡,百花時”,感情強烈,分不出是女子心底的呼喚、傾慕,抑或怨歎、表白。這是一股感情的迸發,確是詞人經意用筆之處。前麵已寫女子無心妝扮,終日相思,這兒又寫她春日相思,這是加倍的寫法,意義並不重複。詞人特意選擇春天,尤其百花盛開春爛漫時,濃筆突出她典型環境中的相思之苦之深。春天萬物競生、春機盎然,是洋溢著生命活力、飽含幸福蜜汁的季節;春天又往往使人珍惜美好的青春年華、追求歡快的愛情生活。唐人王昌齡詩曰:“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閨怨》)可以說是古來閨中女子的代表心情。詞中女主人公在這容易觸動人情的春天裏,自然倍加強烈地思念情人,難怪她要“為君憔悴盡”了。“憔悴盡”的女子容貌,一經詞人以“百花時”相映襯,便形成一種強烈的反差:女子姣好的容貌被相思煎熬得日益消瘦憔悴,生命的花朵漸漸枯萎欲凋,自然界的花朵則滿山遍野爛漫盛開,傳遞出熱鬧的春意。一冷一熱,一黯淡一明媚,兩相對比,反差強烈,一下子就將女子至死不渝的愛情和細膩敏感的內心世界,深刻地展示出來,並以其真純的感情、淒苦的命運,來感染讀者。詞人這裏用的是重筆,筆之力度極重極強,如古刹擊鍾,最後一槌聲震山野的重敲,驚撼人心,發人至深,餘音久遠。再從頭咀嚼全詞,前麵似不經心的淡筆之意,皆一一顯明出來,細加品味,清香滿口,經久不散。

此詞率直地表現女子強烈的相思之情,與溫庭筠詞一般的含蓄溫婉風格明顯不同,這應該是與吸收了民間詞的成分有關。

參考資料:
1、房開江 崔黎民.花間集全譯.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7:50
2、邱美瓊 胡建次.溫庭筠詞全集匯校匯注匯評.武漢:崇文書局,2015:62-63

原文《南歌子·倭墮低梳髻》

[唐代] 溫庭筠

倭墮低梳髻,連娟細掃眉。終日兩相思。為君憔悴盡,百花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