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的詞,詞牌往往也就是題目。它兼具兩個作用:確定音樂上的曲調,一般也限定了詞的創作內容。張泌的《胡蝶兒》便有這一特點。開篇兩句即緊扣題目,前三字完全重複題目字麵,可說是特例。審視題旨,詞應該描繪胡蝶的形神姿態,這兩句偏不作摹寫語,而用敘述的方法,但卻把胡蝶翩翩飛動的輕盈形象活靈活現地寫出來了。關鍵是“晚春時”三字起到了極好的作用。它雖隻點明特定的時節,卻可以讓我們想象出繁花如錦,草木豐茂,鶯歌燕舞的暮春三月的風光。胡蝶正是在這時出現,駕東風,采花粉,扇起它靈巧的雙翅,又給春天增添了新的活力和氣息。接著,詩人撇下胡蝶,運轉筆鋒寫人。“阿嬌初著淡黃衣,倚窗學畫伊。”阿嬌,漢武帝陳皇後的小名,後用以代稱少女。陶宗儀《輟耕錄》“關中以女兒為阿嬌”可證。這少女被翩翩飛舞的胡蝶所吸引,憑倚著疏窗,手揮彩筆為它真。這對上文摹寫胡蝶具有充實深化的作用,更好地表現了紛飛的胡蝶非常惹人喜愛,以至少女捃摭入畫。這兩句寫少女也是十分工致的。晚春是春夏更替的季節,人感受到新季節的來臨,帶著欣喜的心情送舊迎新,換裝是自然的事。“初著淡黃衣”,不僅說出了這些變化,而且刻劃了少女美麗動人,充滿青春活力的形象。“倚窗”的情態更描寫出了少女憑窗握管的風姿。前人說:“阿嬌二句嫵媚。”(舊題湯顯祖《花間集評》)是很有見地的。
換頭就少女“學畫”運筆“還似花間見,雙雙對對飛”,畫出的胡蝶栩栩如生,妙通造化,猶如真的胡蝶一樣。“雙雙對對”既同字重疊,又近義詞反複,強調了所畫胡蝶的特點。古代詩詞中,寫蜂蝶成雙成對的情景,往往是表現男女相恩相愛的感情。詞中的少女這麽愛畫雙蝶,透露了她內心的感情活動。她觸景生情,借物寓情,一種熱切的懷春感情湧起。眼前數不清的雙蝶可說是冶遊酣暢,春情駱蕩,而少女的心事畢竟虛幻成空,這就引起了她的傷心。“無端和淚濕胭脂,惹教雙翅垂。”她淚下滂沱,沾濕了臉上的胭脂,真是傷心透了。這似乎感染了胡蝶,惹得它們雙翅下垂,不再翩翩飛動,同情少女的悲傷。作者不直寫主人公心情沮喪,致使她筆下的胡蝶失卻了寫真的生氣,而說胡蝶靈犀一點,關懷同情人,極為深刻地表現了人的感情的婉曲、細膩。
這首詞,寫得切題但又不粘題,既寫真胡蝶,也寫畫的胡蝶,真假不辨,玲線透脫,還關合著作畫少女的情感,表現了深致、淒婉的心理活動。詞雖屬小令,氣勢卻一波三折,極富變化。詞的語言淺近通俗,頗具民間詞的特色,而表情達意,則很含蓄蘊藉,雋永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