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篇緊扣詩題,句句寫“夏夜苦熱”。起首二句開門見山,交代時間、處所,直截點題,並提挈全篇。永州屬亞熱帶濕潤季風氣候,夏日溫度高,且時間長。詩人半夜尚不能入睡,悄悄起身登西樓去乘涼;夜半如此,驕陽暴曬的白天,可想而知。簡略幾筆,就高度概括了夏天之熱,生靈之苦。
“山澤凝暑氣”四句是登西樓時之所見所感,極寫赤日炎炎似火燒的環境。時值中夜,山澤還如蒸籠,凝聚著暑熱的炎氣;長天無雲,銀河裏也閃耀著刺眼的光輝;太陽烈焰的燒烤,滋潤萬物生長的露水已無影無蹤;四野寧靜,沒有一絲涼風。
“探湯汲陰井”四句是登西樓後的活動,極寫詩人如在火爐中熬煎的苦況。炎熱不可擋,詩人想方設法來解暑:汲井水衝涼,開門扉納涼,靠著欄杆乘涼。但是,井水卻成了滾燙的開水,打開門灼焰撲麵。
最末四句,基於以上厚實的鋪墊,詩人直接抒寫了自己的感觸。麵對這種惡劣的環境,如此致命的氣候,詩人簡直難於呼吸,他抬頭看見北鬥,不禁向蒼天提出質疑:長此下去,萬物怎能蕃長?生靈怎能延續?此時,讀者似乎看見詩人在仰天長嘯:何當一夕金風起,為我掃除天下熱!但是,這美好的願望是根本無法實現的。引用“姑射子”這一典故,自嘲自解,既然不能以靜勝熱,就隻能悵恨無邊了。結尾以反詰語收束,詩的意境也漸臻極頂。
詩人筆下的夏夜,實在令人望而生畏。表現入微,首先取決於作者的體物入神。詩人長期困居永州,對當地氣候有極深入細致的感受,再經過縝密的構思和精心提煉,才收到了如此精妙的藝術效果。由於詩人將自己的感受、情緒寫得很形象,很具體,就隱含著一種抽象的概念,因而帶有象征意味。柳宗元生活在唐代由盛而衰的轉變時期,統治階級奢侈腐化,賦稅徭役日增,老百姓困苦不堪,形成了“貧者愈困餓死亡而莫之省,富者愈恣橫侈泰而無所忌”(《答元饒州論政理書》)的局麵。詩人在永州期間廣泛地接觸百姓,對民間疾苦有所了解,《捕蛇者說》一文就以毒蛇與賦斂作比襯,深刻地揭露了唐王朝統治集團“苛政猛於虎”的黑暗現實。因此,詩人寫夏夜酷熱使人難以忍受,這不僅僅是一種自然現象,而且又暗示著一種嚴重的社會問題:唐王朝的暴政,使老百姓陷於水深火熱之中,在死亡線上掙紮,還有什麽“亭毒”可言!這正如杜甫在《無家別》所言“何以為蒸黎”一樣,把老百姓逼到沒法做老百姓的境地,又怎能做老百姓的主上呢?大唐王朝的統治又怎能鞏固呢?這種在比興中巧寓象征的手法,大大地拓展了詩的內涵,又增強了藝術表達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