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蠻·平林漠漠煙如織》賞析

這首詞上下兩片采用了不同的手法,上片偏於客觀景物的渲染,下片著重主觀心理的描繪。然而景物的渲染中卻帶有濃厚的主觀色彩,主觀心理的描繪又糅合在客觀景物之中。因而從整體上來說,情與景、主觀與客觀,又融成一片。

“平林漠漠煙如織”,是寫遊子眼中之景物。“平林”,不是“平地的樹林”;而是山丘上的樹林。林木依山而生,高低錯落,本不會“平”,而著一“平”字,不僅準確地寫出了遊子自高樓下視所見之遠景,而且表現了闊大而高遠的意境。“如織”二字,一言煙霧密度之大,一是襯托遊人離愁之濃。如果說這一句僅僅是情景交融的話,那麽下一句詞人便把自己的主觀色彩盡情地塗抹於景物之上,似乎已把大自然人格化了。這裏的“傷心碧”,語義雙關,一是極言寒山之碧,一是說寒山似乎因傷心而碧透。山猶如此,人何以堪。秋天,本是文人墨客傷感的季節,又加上寒山日暮,煙鎖霧封,所以遊子的思歸之情已達極致。因此,接下二句“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中的“愁”字的逼出,自是水到渠成。“暝色”,即暮色。暝色本不會動,而曰“入高樓”,不僅十分形象地寫出了夜色漸近的過程,而且似乎暗示隨著夜幕的降臨愁意也闖入了遊子的心頭。以上是上片,主要是寫景,但景中有情。先寫自然之景,後寫人工建築,最後寫樓中之人,由遠及近,極有次第。

這首詞通過描寫平林、寒山的深秋景色,和想象家人盼歸的形象,抒發了遊子思婦的兩地相思之情。此詞層次清晰,跌宕有序。移情於景,情景相生。既有鮮明的形象描寫,又有細致的心理刻畫。句子簡約而不晦澀,文字質樸而不平板,可為唐代文人詞中上乘之作。

下片立足於主觀的感受上。在暮靄沉沉之中,主人公久久地站立在石階前,感到的隻是一片空茫。“空”也是上片所勾畫的景物感染下的必然結果。主觀情緒並不是孤立存在著的,它立刻又融入了景物之中——“宿鳥歸飛急”。這一句插得很巧妙。作者用急飛的宿鳥與久立之人形成強烈的對照。一方麵,南宿鳥急歸反襯出人的落拓無依;另一方麵,宿鳥急歸無疑地使抒情主人公的內心騷動更加劇烈。於是,整個情緒波動起來。如果說上片的“愁”字還隻是處於一種泛泛的心理感受狀態,那麽,現在那種朦朧泛泛的意識逐漸明朗化了。它是由宿鳥急歸導發的。所以下麵就自然道出了:“何處是歸程?”主人公此刻也急於尋求自己的歸宿,來掙脫無限的愁緒。可是歸程在何處呢?隻不過是“長亭連短亭”,並沒有一個實在的答案。有的仍然是連綿不斷的落拓、惆悵和空寞,在那十裏五裏、長亭短亭之間。征途上無數長亭短亭,不但說明歸程遙遠,同時也說明歸期無望,以與過片“空佇立”之“空”字相應。如此日日空候,思婦的離愁也就永無窮盡了。結句不怨行人忘返,卻愁道路幾千,歸程迢遞,不露哀怨,語甚醞藉。韓元吉《念奴嬌》詞雲,“尊前誰唱新詞,平林真有恨,寒煙如織。”短短的一首詞中,掇取了密集的景物:平林、煙靄、寒山、暝色、高樓、宿鳥、長亭、短亭,借此移情、寓情、傳情,手法極為嫻熟,展現了豐富而複雜的內心世界活動,反映了詞人在客觀現實中找不到人生歸宿的無限落拓惆悵的愁緒。

曆來解說此詞,雖然有不少論者認為它是眺遠懷人之作,但更多的人卻說它是羈旅行役者的思歸之辭。後一種理解,大概是受了宋代文瑩《湘山野錄》所雲“此詞不知何人寫在鼎州滄水驛樓”一語的影響。以為既然題於驛樓,自然是旅人在抒思歸之情。其實,古代的驛站郵亭等公共場所以及廟宇名勝的牆壁上,有些詩詞不一定是即景題詠,也不一定是寫者自己的作品。

細玩這首詞,也不是第一稱謂,而是第三稱謂。有如電影,從“平林”、“寒山”的遠鏡頭,拉到“高樓”的近景,複以“暝色”做特寫鏡頭造成氣氛,最終突出“有人樓上愁”的半身鏡頭。分明是第三者所控製、所描撰的場景變換。下片的歇拍兩句,才以代言的方法,模擬出畫中人的心境。而且詞中的“高樓”、“玉階”,也不是驛舍應有之景。驛舍郵亭,是不大會有高樓的,它的階除也決不會“雕欄玉砌”,正如村舍茅店不能以“畫棟雕梁”形容一樣。同時,長亭、短亭,也不是望中之景;即使是“十裏一長亭,五裏一短亭”中的最近一座,也不是暮色蒼茫中視野所能及。何況“長亭更短亭”,不知凡幾,當然隻能意想於心頭,不能呈現於樓頭人的眼底。

參考資料:
1、唐圭璋,鍾振振.唐宋詞鑒賞辭典:安徽文藝出版社,2006.10:第16頁

原文《菩薩蠻·平林漠漠煙如織》

[唐代] 李白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連短亭。(連短亭 一作:更短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