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辭官正值青春才華橫溢之時,他對自己的前程抱著無限的希望。誰知遭罹無緣無故的沉重打擊,內心的憤慨是可以想見的。他的這首詩和另一首題為《出城》的詩便集中反映了他當時淒哀的心境。
詩的開頭兩句“草暖雲昏萬裏春,宮花拂麵送行人”,寫詩人離京的季節和環境。詩人於元和五年(810)冬赴考,元和六年(811)春不第而返。“草暖”、“春”、“宮花”用來告示人們,春事已至,萬裏和融,京城之中也是春意盎然,一派迷人的景象。詩人此刻因“不第”而心意悲傷之極,但偏用如此美景相襯,這就愈加顯出內心的痛苦。這種以樂景寫哀的手法,比純粹以悲景寫哀,更有感染力,是辯證法在藝術上的體現。首句中的“雲昏”和前兩句的樂景不相協調,在這柳綠花紅的背景之上,應有輕雲、淡雲相配才是。作者以“雲昏”參互其間,其意頗深。首先,“雲昏”可以看成為作者當時沮喪心緒的形象寫照,是詩人心靈的外化表現。周圍的一片喜人的春色,那是用來昭示其他參試並取得成就的考生的內心世界的。他們仕途得意,心花怒放,正同這濃鬱的春色有著相類似之處。而自己從此斷絕了仕進,猶如大片昏雲當頭,不見前路。其次,“雲昏”還可視為奸人從中作梗,阻礙了李賀的應試。在古詩中以雲喻奸佞的說法很為流行,如李白即有“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登金陵鳳凰台》)的名句。如果“雲昏”喻奸人搗亂,那麽就可把詩中有關春色的描摹看成李賀對自己原本應有的考試結果的高度自信的形象說法。那暖草,那宮花,那春色本來是屬於自己的,可恨這昏雲覆蓋了大地,一切均化為子的烏有,前程也就落空了。
詩的後兩句“自言漢劍當飛去,何事還車載病身”,意為:我曾立誌要像漢劍一般破屋而飛,為國建功立業。可是為什麽這個願望不得實現,隻好坐上車兒往家鄉載回這多病的身子。“漢劍”,是指漢高祖劉邦的劍。傳說在晉惠帝的時候,武庫失火,這柄寶劍從庫內破屋飛去。顯然,詩人是將己喻劍了。他多麽希望能像飛劍一樣砍削邪惡,匡扶正義,為國為民幹一番事業。在李賀詩中,隨處可見他詠劍讚劍之句,經檢索有三十一句之多。如“劍光照空天自碧”(《秦王飲酒》),“莫嫌劍光冷”、“能持劍向人”(《走馬引》),“唐劍斬隋公”(《馬詩二十三首》其十六),“神劍斷青銅”(《王濬墓下作》),“憂眠枕劍匣”(《崇義裏滯雨》),“古劍庸一吼”(《贈陳商》),“臨歧擊劍生銅吼”(《開愁歌》),“劍龍夜叫將軍閑”)《呂將軍歌》),“劍如霜兮膽如鐵”)《白虎行》)等等。在這些詩句中,作者或以劍眠喻示自己心誌的沉滯,或以劍吼比作自己當衝決阻遏,或以劍飛隱含自己應建立功勳。可以說劍的形象在詩人筆下已窮形極態,被狀摹得具有人的靈性和精神了。此詩中“當飛去”的劍的形象,便是其中極有代表性的一例。
人們常說李賀的詩作具有“的荒誕幻”的特色(杜牧《李長吉歌詩敘》)。如果和此詩對照,便同樣可以找到這個特點,如“自言漢劍當飛去”句即是。“漢劍飛去”原隻是《異苑》一書中的傳說故事,本不為確信之事。但李賀偏偏采擷入詩,以劍飛喻誌遂,就使全詩在寫實的基礎上融進了極度浪漫的成分。劍本不能飛,言劍能飛躍而起,實屬的構和想象,以這種在現實生活中並不存在的意象入詩,便充分體現了李詩“的荒誕幻”的特點。正如李賀稱韓愈的詩作有奇崛的特色,即“筆補造化天無功”(《高軒過》)一樣,他本人的詩作同樣也是出奇製勝,充滿了怪譎的氣氛,甚至連天地也都為之而折服。在李賀的這首早期詩作《出城寄權璩楊敬之》中,的荒誕幻的特色得到如此充分的體現,遂為李賀以後的創作奠定了風格上的基調,這一點是不能不指明的。
- 參考資料:
- 1、宋緒連 初旭.三李詩鑒賞辭典.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2:635-6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