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桃源·春景》賞析

詞的上片所寫的境界,在唐宋詞中並未少見,像溫庭筠《楊柳枝》中的“一渠春水赤闌橋”;韋莊《菩薩蠻》中的“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歐陽修《采桑子》中的“綠水逶迤,芳草長堤”……總有某種相似之處。然而細細品味,卻有所不同,它寫得有聲有色,有情有味,將畫境、詩意、音響感融為一體,在美學上達到一個很高的境界。首句“拍堤春水”,讓人感到風吹浪起,湖水輕輕地拍打堤岸的聲音;而堤上的楊柳倒掛湖麵,輕輕拂水,像是有聲,然而卻非常細微。再看看水中,瓣瓣落花,隨波蕩漾,種種色彩,陣陣幽香,都作用於讀者的感官。然而詞人並未到此為止,他要把這垂楊、流水、落花寫足,於是又添上一對對鴛鴦。它們在湖上自由自在遊戲,一會兒嬉弄花瓣,一會兒又用小嘴去咬下垂的柳梢。這一“嗜”字看上去有點冷僻,然卻用得極工,非常準確地表現了鴛鴦動作的迅速與細巧。添上鴛鴦,整個畫麵就活了,完整了,並且充滿了生意和動態美。

詞的下片轉入抒情。詞人把鏡頭對著小樓,隻見珠簾卷處,一位佳人露出淡雅的新妝,在這新妝中最突出的一點是她那件柳黃色的春衫。“春衫是柳黃”,同上片的“垂楊”是一樣的顏色,人的裝束與周圍的環境取得了和諧一致。下麵接著攝下佳人的一幅剪影:她背著斜陽,憑闌凝望。至於她的容顏和表情究竟如何,詞人並未從正麵予以描畫,而僅僅從側麵著筆,寫她的風神,寫她的情韻;隻是最後“風流暗斷腸”一句,才用作者的主觀評價給她的情緒淡淡地點上一筆哀愁的色調。整個下片的立意,似從唐人王昌齡《閨怨》詩來。王詩雲:“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嚴羽強調“博取盛唐名家,醞釀胸中,久之自然悟入”(《滄浪詩話·詩辨》)。嚴仁此處,似得其妙悟。這詞的下片同王詩頗為神似,前麵幾句同樣自然輕快,後麵同樣一個轉折,表現了輕微的哀怨,而熔裁衍化,已如“羚羊掛角,無跡可求”。

這首詞的基調是輕快靈妙的。上片寫落花流水,剔除了古典詩詞中那種習見的傷感;下片寫少婦登樓,也不著重表現傷懷念遠。全詞筆致輕靈,意境新穎,能給人以精神上的愉悅。另外詞的下片還注意藝術上的藏和露的關係,露出的是人物最富特征的春衫和倚闌的身影,隱藏的是人物的思想感情。好比畫家筆下的斷山雲霧,在幾座峰巒之間留下空白,讓幽深的意境隱藏在白雲籠罩之下。這就留下足夠的空間,讓讀者去想像,去回味。

參考資料:
1、葉嘉瑩.宋詞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2369-2370

原文《醉桃源·春景》

[宋代] 嚴仁

拍堤春水蘸垂楊,水流花片香。弄花噆柳小鴛鴦,一雙隨一雙。
簾半卷,露新妝,春衫是柳黃。倚闌看處背斜陽,風流暗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