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得西山宴遊記》賞析

這篇文章它的立意也好,布局也好,都和題目“始得”二字有密切關係。全文五次或明或暗點出“始得”之意。文章內容是寫發現並且宴遊的經過,以及由此而產生的感受。具體安排是,先寫遊西山的情形,再寫遊西山的經過和感受。這樣文章自然而成兩段。

第一段寫始遊西山時的心情及對西山景色總的評價:怪特。作者自稱為“僇人”,即有罪之人。用“恒惴僳”(常常驚恐不安)三字概括自己被貶後的心情。這三個字既是作者當時心境的真實寫照,又同下文遊西山時陶醉一於自然美的欣喜形成鮮明的對比。這個開頭,包含了許許多多長久積壓在內心的悲憤心情,當然其中就有一種無聲的抗議。自己是這樣一種罪人的特殊身份,柳氏自被貶永州,時時感到屈辱、壓抑,政治上失敗,才華得不到施展,平生的抱負無法實現,於鬱悶痛苦之中,處在這樣一種特殊的處境裏,懷有這樣的心情,因此當他遊山玩水的時候,那種感受自然同那些風流閑雅的士大夫很不相同。他是要在遊覽中,排解內心的憂憤,在遊覽中忘卻現實處境,想在精神上尋找某種寄托。因此,這個開頭也是他遊山玩水的緣由。首先寫行動,在“行”“遊”兩個動詞前麵,作者故意用了“施施”“慢慢”兩個重疊的形容詞。“施施”“慢慢”,是漫步走著的樣子,漫不經心的外在動作。通過外在動作的描寫,實際上表現了作者在遊覽的時候,一種寂寞、愁悶的、無可無不可的精神狀態。“日與其徒······無遠不到”寫始遊西山前之所見,“到則披草而坐······起而歸”寫當時之所為和所感。“意有所極,夢亦同趣”—意想中所到的境界,做夢也走到這種境界,這句話透露了作者表麵上似乎沉醉於山林美酒之中,實際上內心深處的鬱悶並未得到排解。哲時得不到施展的抱負仍然是夢寐以求,他希圖借遊樂飲酒以求忘優的目的沒有達到。

“以為凡是州之山水有異態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這幾句說,我自以為永州的山水凡有點特別形態的,都被我遊遍了,卻從來不知道西山的奇特和怪異。而且這裏“怪特”二字,又概括了西山的情態。作者之前沒有看到西山、遊覽西山,所以說“未始知西山怪特”。這是從反麵來扣住題目裏“始得”二字。簡潔的幾筆,小結了作者遊西山前的感受,以及發現西山景色怪特時的欣喜,承上啟下,自然地引出下文。

第二段正麵寫遊西山的情景,這段文字緊緊圍繞著“始”字展開。九月的一天,他坐在法華寺西亭上,遠望西山,“始指異之”。西山之“異”吸引著他,於是命仆人帶路,渡過湘江,沿著染澳,砍伐灌木雜草,焚燒枯落草葉,披荊斬棘,一直攀登到西山的最高處。居高臨下,放眼遠望,‘數州之土壤皆在衽之下”。下麵一段用反襯的方法描寫西山之高:“岈然窪然”,是頗為形象的摹狀;“若垤若穴”,是十分貼切的比喻。用“尺寸”和“千裏”構成強烈對照,幹裏以內的景物,仿佛容納於尺寸之幅內,都聚攏在眼底。再向四周望去,“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一”身邊青煙白雲繚繞,仿佛同天空連為一體,無論朝哪個方向望去,景色都是這徉。這繪聲繪色的描寫使讀者也好像身臨其境。有了這種親身的體驗,然後始知“是山之特立”,和那些小土山不能同日而語。

麵對眼前奇異的景觀,作者胸懷頓覺開闊。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油然而生:廣大得如同浩氣看不到它的邊際。欣喜滿意地同天地交遊而設有盡期。於是“引觴滿酌,頹然就醉”,以至於暮色降臨也渾然不覺,仍不願歸去。此時作者覺得自己的心似乎己凝結,形體似乎已消散,他整個兒地同不停地運動變化著的萬物融合在一起,達到了物我合而為一的忘我境界。然後才明白以前自以為“無遠不到”“皆我有也”,其實並未真正遊過,而真正的遊賞應視作現存“始得西山”才開始。作者這個體驗十分寶貴,是他精神上升華到一個新的境界的表現,他從政治,七的失敗、被貶滴的一度消沉,開始解脫出來,看到了希望,找到了出路。這是他始遊西山的最大收獲。因此他寫了這篇遊記。最後說明遊覽時間。

這篇遊記語言清麗,結構完整,景和情完全融為一體,寫景重在寫意抒情深沉而含蓄。

參考資料:
1、宋緒連 .唐宋八大家散文 廣選 新注 集評 柳宗元卷 :遼寧人民出版社 ,1996 :142-146 .
2、呂晴飛 .唐宋八大家散文鑒賞辭典 :中國婦女出版社 ,2001 :259 .
3、陳振鵬 張培恒 .古文鑒賞辭典 :上海辭書出版社 ,2001 :1053-1057 .

原文《始得西山宴遊記》

[唐代] 柳宗元

自餘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隙也,則施施而行,漫漫而遊。日與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窮回溪,幽泉怪石,無遠不到。到則披草而坐,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以臥,臥而夢。意有所極,夢亦同趣。覺而起,起而歸;以為凡是州之山水有異態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華西亭,望西山,始指異之。遂命仆人過湘江,緣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窮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勢,岈然窪然,若垤若穴,尺寸千裏,攢蹙累積,莫得遁隱。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一。然後知是山之特立,不與培塿為類。悠悠乎與顥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遊,而不知其所窮。引觴滿酌,頹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蒼然暮色,自遠而至,至無所見,而猶不欲歸。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然後知吾向之未始遊,遊於是乎始。故為之文以誌。是歲,元和四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