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遊的一位門客,從蜀地帶回一妓,陸遊將她安置在外室居住,這位門客每隔數日去看望她一次。客偶然因患病而暫時離去,引起了蜀妓的疑心,客作詞解釋,妓和韻填了這首詞以作答。見周密《齊東野語》卷十一。
蜀妓疑團雖已得釋,但怨氣猶在,故開端三句寫道:“說盟說誓,說情說意,動便春愁滿紙。”這定是針對客詞的內容而發的,所以故意以惱怒的口吻,嗔怪其甜言蜜語、虛情假意。連用四個“說”字,是為了加強語氣,再加上“動便”二字,指明他說這些花言巧語已是慣技,不可輕信。其實她此時心頭怒火已熄,對其心愛之人並非真恨真怨,隻不過是要用怨語氣氣他,以泄心頭因相思疑心而產生的鬱悶,而這恰恰也是對他深愛和怕真正失去他的一種曲折心理的表現。
對對方情急盟誓和申辯,這位職明靈巧、心地善良的女子終以半氣半戲之筆加以責怪:“多應念得脫空經,是那個先生教底?”脫空,是指說話不老實、弄虛作假。宋代呂本中《東萊紫微師友雜記》說:“劉器之(安世)嚐論至誠之道,凡事據實而言,才涉詐偽,後來忘了前話,便是脫空。”“脫空”當是宋人俗語,她借此諷其所愛之人的殷殷的盟誓之言是念的一本扯謊經,不過是騙她而已。再補上一句“是那個先生教底?”以俏皮的口吻出之,至此,蜀妓佯嗔帶笑之態活現在讀者眼前了。
下闋蜀妓回過口氣來,申說自己相思之苦:“不茶不飯,不言不語,一味供他憔悴。”連用四個“不”字,“不茶,不飯,不言,不語”,與上闋四個說相對的深重,而“一味供他(為他)憔悴”,更見其癡愛。這正化用了情思柳永《蝶戀花》中“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盡管她精神上遭到難以忍受的痛苦和折磨,而情意仍誠摯不變:“相思已是不曾閑,又那得功夫咒你。”連愛都來不及,那還有時間去咒你,這表現得極為真切入微!這是舍不得咒,不忍心咒嗬!從這至愛的深情,可知其上闋對客的責怨。也全出於愛之過甚。一個生活在社會下層的妓女,被人輕視,求偶極難。“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這是多少煙花女子切身痛苦的體驗。而一旦得一知心人,又是多麽害怕失去他。故蜀妓此時所表現的又氣又惱、又愛又癡的情態是極真實而又具有典型意義的。
全詞感情發自肺腑,出之自然。語言通俗,文意淺白,幾乎全用口語,不假雕飾,更不隱晦完全出於真情實感不但使人物性格更加鮮明、更加個性化,且使全詞生動活潑,富有生活氣息。張耒在《賀方回樂府序》中說:“文章之於人,有滿心而發,肆口而成,不待思慮而工,不待雕琢而麗者,皆天理之自然,性情之至道也。”蜀妓詞之至妙,恰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