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近·晚春》賞析

這首詞是寫深閨女子暮春時節,懷人念遠、寂寞惆悵的相思之情。作者用曲折頓挫的筆法,把執著的思念,表達得深刻細膩、生動傳神。它的風格,在辛詞中是別具一格的。沈謙的《填詞雜說》曾說:“稼軒詞以激揚奮厲為工;至‘寶釵分,桃葉渡’一曲,昵狎溫柔,魂消意盡,詞人伎倆,真不可測。”其實,既能慷慨縱橫,又能昵狎溫柔,既擅於豪放,也長於婉約,正是辛棄疾詞作風格和題材多樣化的大家風度的表現。隻不過這首詞作,感情表現得更為細膩罷了。

這是一首具有政治內涵的詞作,乃詞人假托一個女子敘說傷春和懷念親人的苦愁,寄寓對祖國長期分裂的悲痛。《蓼園詞選》雲:“此必有所托,而借閨怨以抒其誌乎!”

上片起頭:“寶釵分,桃葉渡,煙柳暗南浦。”寫一對情人,在煙霧迷蒙的楊柳岸邊,情淒意切,不得不分釵贈別的情景。這向讀者暗示:情人離別是痛苦的,那麽祖國南北人民長久地分離,人為地隔斷來往,不是更為痛苦嗎?這是我國古代文學家常見的以香草美人作為感情宣泄寄托的一種藝術手法,辛棄疾也繼承了這種藝術手法。

“怕上層樓,十日九風雨。”情人分手後,登樓遠眺,懷念離人,已是使人不勝其感情負載了,更何況又總是十日有九日地遇到那風雨晦冥的時節呢?刮風下雨,雖能登樓而不能遠望,這是使人痛楚的一個原因;風雨晦冥,大自然的陰冷更加深離人的淒苦情懷,這又是使人痛苦的一個因素。隻此一句話,就有多層涵義,層層深入,對比映襯,令人不忍卒讀!“斷腸片片飛紅,都無人管,更誰喚、流鶯聲住。”落花不要飄零了吧,啼鶯也不要叫喚了吧,但都無法擺脫心中那不絕如縷的憂愁,簡直叫人斷腸了!這是何等深沉曲折的筆觸啊,“都無人”和“更誰喚”,加強了那種寂寞淒清、無處尋求知音的氛圍。辛棄疾南歸後,多年流徙不定,報國之誌難酬,天涯萬裏,何處有知音?不正是這種感情嗎?

下片,“鬢邊覷。試把花卜歸期,才簪又重數。”作者精心選擇富有典型意義的細節,把一個閨中少婦,盼望遊子歸程的複雜心理狀態,活靈活現描繪了出來。她把頭上的花鈿取下來,一個花瓣,一個花瓣地細細數過。她相信自己心中的占卜:一個花瓣代表遊子歸程的一個日程。花瓣有數,相信遊子歸程也有定準,她心裏因此得到了滿足。但是,她數過後又戴上,戴上後又不放心,再次取下重數。這種反複的動作,曲折地表現了閨中少婦那複雜的感情。

“羅帳燈昏,哽咽夢中語:是他春帶愁來,春歸何處,卻不解、帶將愁去。”寫她即使昏然入睡之後,還哽咽叨念,春天到來,把憂愁送來了;怎麽春天離去,卻不把憂愁給帶走呢?這也就是說,季節變了,遠方的遊人啊,怎麽還不回來呢?描寫思念遠人歸來之情,真是無以複加了。作者把人物感情竟寫得如此細膩而纏綿,如同沈謙所形容的,使人“魂銷意盡”,藝術的魅力竟是那麽強烈!

原文《祝英台近·晚春》

[宋代] 辛棄疾

寶釵分,桃葉渡,煙柳暗南浦。怕上層樓,十日九風雨。斷腸片片飛紅,都無人管,更誰勸、啼鶯聲住?
鬢邊覷,試把花卜歸期,才簪又重數。羅帳燈昏,哽咽夢中語:是他春帶愁來,春歸何處?卻不解、帶將愁去。